王志,中央電視臺《面對面》的主持人。《藝術人生》采訪他的時候,他和今年春節晚會的節目主持人董卿一組。看王志每天嚴肅地在電視機上說這說那,你可能不會想到他曾經極為猶豫來北京發展,還曾經在六里橋的地下室像老鼠一樣生活過一段時間……他是一個很純粹的湖南人,他說,他有做記者的天然資本,只要有辣椒,只要能睡好覺,他就能工作得很快樂。
中央臺當了8年臨時工
主持人:王志,我們的心是相通的,因為我們經歷得差不多。
王志:你是說當了八年臨時工。
主持人:你比我更長一點。說說吧,你那個時候是一種什么樣的狀態?
王志:我特別不習慣這種場合,真的,這個地方很漂亮,我不習慣,我們采訪一直在另外一個場合。
主持人:什么樣的場合?
王志:我們一直被要求,要到被采訪對象所在的那個環境當中。我干主持人是個誤會,從來沒學過,但是這個誤會的結果,現在看來還不錯,大家也還認可。你知道我當年做主持人是怎樣的嗎?他們說你做主持人惟一的訣竅,就是你不要管,誰都不要管。
主持人:聽說穿衣服還有故事?
王志:對。穿襯衣,首先穿了一件帶格的襯衣,那時候挺時髦的。好像第一次出鏡就穿的,被批評了,燈光師傅說不行,結果又換了一件藍顏色的,這個漂亮,結果也不行,那我就換一件白顏色的,又說太白了。
主持人:可是你每每要端著這樣的姿勢,逼得對方無路可逃。
王志:這個事兒挺矛盾的,但是有底線,大家看我的節目,人家說你挺尖刻的,我不同意,我說充其量給我一個中性的詞匯,叫尖銳,我不會尖刻,這個質疑是有底線的,你不能沒完沒了的,大家都說,你把牛群逼得挺狠,我跟牛群采訪完了以后,人家請我吃飯,為什么請我吃飯,我問的都是大家應該問的事情,我問的都是對公眾負責任。
主持人:他請你吃飯,主要是怕你下一次還約他?
王志:不會不會,我們采訪從來不會強迫別人,所以這個質疑是有底線的,不會觸犯到隱私,當然你既然到這個地方,那你什么都可以問,我什么都應當回答,我就是干這一行的,我每天問別人,我也接受別人的采訪。
第一次出鏡只露一只手
主持人:那你在做這個主持人之前,確切地講,到《東方之子》之前,你在做什么?
王志:你可能想問的問題,就是第一次出鏡吧,因為你剛才意思就是這樣的。
主持人:你第一次出鏡之前的職業是什么?
王志:職業是當學生。我畢業以后就到電視臺,但是第一次出鏡呢,我說你要很細點,第一次是一部分出鏡,手臂出鏡,沒有正臉。
主持人:第一次是一只手。
王志:我是干記者的,舉過話筒,后面有人拍。第一次我記得好像是我自己拿著家用攝像機,這樣舉著拍,就是問郴州地區的專員,他在植樹,他說這個記者挺新鮮的,還問話呢。因為電視臺剛籌建也沒幾個人,我們下去鍛煉,說你很新鮮,還會在鏡頭后面問我些問題。那第一次出鏡是這個,那第二次出鏡應該是什么呢?第二次出鏡露的是正臉,但是說的不是我自己的話,說的是別人寫的稿子。
跑腿跑進中央臺
王志:我到《東方之子》的第一個采訪,采訪完了以后我也挺擔心的,就問行還是不行。制片人跟我說你比有些人強。
主持人:當時指的有些人是誰?是白巖松還是崔永元?
王志:你要說白巖松跟我有點關系,因為他們去湖南采訪,讓我去聯系幫忙,聯系采訪當時我是比較能干,大家也覺得你年輕啊,也肯跑;干活呢,挺利索,也不講條件,中央臺來的領導,你就負責接待一下,你給幫幫忙,說得客氣一點是幫幫忙,實際上就是給他們提供服務,那么等他們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把人員都聯系好了。實際上他們在這之前跟我說過,他們籌備一個新太陽60分鐘,問我有沒有興趣,但我那時候,日子過得挺滋潤的,說實話,每天去拍一個會議新聞啊,拿個小紅包啊,挺好的就不想去。他們回去以后,我看到三個人挺敬業的。不一樣啊,所以想,到北京去看看吧,就讓他們幫忙請假,說這個節目沒有王志去效果不行,以這個做借口,實際上我能幫什么忙?去了以后沒成想,好事兒還來了,來做主持人吧。
主持人:起碼做一個出鏡記者。
王志:我看白巖松采訪,我覺得他說的話,跟以前主持人說的話不一樣,以前的主持人我學不了,但是我覺得他說的話,跟我挺相近的,沒什么兩樣。所以我覺得也可以試一試,心里這么想,但是也還不敢表露出來,一般有心計的人,愛思考的人都會這樣的。
最羨慕白巖松有媳婦
主持人:其實到了中央電視臺,還有一個部分是一定要談的,就是我們每一個剛剛進入中央電視臺的人,都會有的這種感覺。就是你會覺得頭上有好多好多人,你要一個一個地去夠他,你有這種感覺嗎?
王志:有啊,有時候覺得要去夠這些人,有時候轉念一想啊,電視臺欠我工資了嗎?我不還干著活嘛。我記得剛到北京的時候,我們住在六里橋地下室,電視里你看我們,鏡頭前一坐,西裝革履的,其實就那一套西裝,晚上又回到地下室去了,像地老鼠一樣,沒什么。你就覺得很多人不都這么住嘛,很多年輕人不都從外地來,那時候我們有一個說法叫外省青年嘛。
主持人:北漂啊。
王志:都有這個過程,那時候沒這時髦的詞。挺正常的,而且工資拿得也不低呀,那個時候我記得是800,800在1994年不算低。我們住地下室還請了個做飯的,每天還給你記賬,每個人湊多少錢請了一個保姆。那時候也是未婚,只有小白是新婚,完了以后我說啊,別的不羨慕白巖松,就羨慕他一條。
主持人:有媳婦。
王志:是,他找了個博士,找了一個很賢惠的媳婦,不但對老公好,而且對我們都好。(笑)真的,每一次回到地下室都有熱菜熱飯吃,而且元旦過節,都把那個房子布置得像家一樣,特別溫暖。
離開《新聞調查》
王志:那個時候,我原來的單位下了一個通牒,或是回臺上班,否則除名處理。我不愿意回去,那時候年輕,沒感覺到那種恐懼,現在回過頭來,是一件挺大的事兒,前途是未知的,不知道怎么樣了。當時就是那種熱情,你總覺得有一個希望,我能行。
主持人:可是我覺得特不理解的是,你剛才一直在說,那時候雖然艱苦,但是心里快樂,可是當我們還是沉浸在快樂當中,你卻離開了《新聞調查》。為什么要離開?
王志:剛才大家講到,就是心理健康。實際上我2001年離開的時候,應該是《新聞調查》做得非常成熟的時候,而且駕輕就熟,但是有一天我就想,什么時候是盡頭啊,每個禮拜一期節目,坑蒙拐騙什么事兒都有,看到陰暗面特別多。我可能比小崔強點,我忍不了我就走,當時我跟領導提出來給我個假期。
主持人:走了多長時間,一年?
王志:沒有吧。我是不愿意給領導添麻煩的人,因為有制度,那我就說我走,如果不方便的話,我離開也行,到時候你們需要我可以回來。
當記者最大的資本是吃得香、睡好覺
主持人:為什么非要選擇離開這樣一條路來調整自己?你這么聰明一個人。
王志:這可能是一種最簡便的方法,最有效的辦法。
主持人:我是不是可以把它理解為逃脫。
王志:我不懼怕你用這個詞。十個月我就回來了,領導給我打電話說,我們現在籌備《面對面》,你回來吧。我這個人有運氣,當記者最大的資本就是兩樣,一能吃得香,有辣椒就行,二能睡好覺,這是最大的本錢。
主持人:當自己保持在一個水平線上的時候,會苦惱嗎?或者你們都有什么樣的苦惱?
王志:其實我覺得我們的很多快樂和苦惱,都很平常的,我前一段時間采訪趙本山他就說了一句,他說我有時候也挺苦惱的,出名以后挺苦惱,掙錢掙多了也苦惱,但我只要回到村口一站,什么煩惱都沒有了。是,主持人沒錯,我們是有挺多的困難,有挺多的苦惱。但你比起很多的人來呢,比起那些沒有飯吃的,拿不到錢的,你覺得自己沒什么,真的是這樣。我家里就有下崗工人,但是我準備給他提供一個工作機會,我姐,讓她給我帶孩子,對吧。我覺得,有時候不要把苦難放得太大。當燈光亮起來的時候,感到快樂,但是如果當燈光熄滅的時候,還感到快樂,那是真正的快樂。當你一個人回家的時候,你還能很平靜,當有一天你退出這個舞臺的時候,你還能平靜,那我覺得你就修煉到家了。
來源:北京娛樂信報 作者:任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