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通馮小剛的手機，約好不見不散。說話得簡潔，不能沒完沒了，因為他是忙碌的大腕。在北京大西洋新城“馮小剛工作室”，與馮小剛面對面，感覺很親切，沒有甲方乙方似的生疏。眼前的馮小剛說話直接，似乎很難把某半句話藏到肚子里不說，甚至缺少一種自我保護的圓熟與世故。無論表情還是性情，你看不出他有久經(jīng)鏡頭“考驗”的痕跡，與鄰家大哥并無二致。

　　關(guān)于成長———一個“山中無老虎”的單位給我創(chuàng)造了快速成長的機會記者：

　　在影視這個行當(dāng)，你雖不是科班出身，卻創(chuàng)造了不俗的業(yè)績，你看來很幸運。

　　馮小剛：可以這么說。轉(zhuǎn)業(yè)到北京電視藝術(shù)中心，是我非常重要的創(chuàng)作起步階段。那時中心一半以上都是復(fù)轉(zhuǎn)軍人，都很年輕，那里的氣氛不是論資排輩，是誰能干就讓誰干。如果在電影廠，一個大學(xué)生從場記、副導(dǎo)演到獨立做導(dǎo)演，起碼要十年的時間。可以說是一個“山中無老虎”(笑)的單位給了我快速成長的機會。我干了三四年的美工后，就開始寫劇本。《編輯部的故事》籌拍時，我報名參與編劇，寫了11集。記者：回頭再看《編》劇，感覺你的電影一直延續(xù)著這種語言風(fēng)格。

　　馮小剛：我喜歡這種語言風(fēng)格，它是生活中經(jīng)常被使用的語言。當(dāng)時看王朔的小說，影響挺大。我們一生面臨諸多的尷尬，有些可以用玩笑、幽默來化解。

　　記者：當(dāng)年《編輯部的故事》幾乎是家喻戶曉，后來你與鄭曉龍合作的《北京人在紐約》更是紅遍中國。

　　馮小剛：當(dāng)時《北》劇在北京地區(qū)的收視率是60%，現(xiàn)在看來，簡直不可想象。媒體也開始注意到這批人，我作為其中一個，自然也被注意到了。拍了《一地雞毛》之后，我開始不滿足，想拍電影。我想，是這些經(jīng)歷奠定了我進入電影行業(yè)的基礎(chǔ)。

　　記者：喜歡你的觀眾很多很多，你覺得他們喜歡你什么？

　　馮小剛：電影給觀眾的是一個通道，一個宣泄的通道，這種宣泄不是負(fù)面的東西，而是一種情感上的。我的電影有個特點：它與中國社會共同成長，它會讓生活在其中的人產(chǎn)生共鳴。十年后，你想看看十年前的中國社會什么樣，在我的電影里都能找到。我不是遠離生活的創(chuàng)作者，而是泡在生活里的創(chuàng)作者。

　　記者：在這個行當(dāng)里，有一支龐大的隊伍。勤奮的人，有天賦的人，孜孜以求的人很多很多，為什么你就“成”了呢？

　　馮小剛：我這個“成”好像不具有普遍性，有點歪打正著，順著感覺就干下來了。我不迷信經(jīng)典。我誠實，不怕人說沒文化、沒品位。觀眾接受，對我就像強心針一樣，希望能一路高歌走下去。

　　關(guān)于個性———我特別反感說假話、虛偽的話

　　記者：你的電影，調(diào)侃也好，煽情也好，常常會給人帶來些出人意料的效果，有些天馬行空的味道。你的個性也這樣嗎？

　　馮小剛：我這人比較敏感、感性、容易沖動，不是一個思前想后的人。我特別反感說假話、虛偽的話。做事情可以不怕苦、不怕累，前提是喜歡。我熱愛工作，我覺得激情特別重要。

　　記者：你似乎很少或者不愿意正面描述和表達自己，是因為個性呢，還是覺得那樣讓你不自在呢？

　　馮小剛：其實我骨子里還是充滿了古典主義、浪漫主義的情懷。(不好意思的表情)可能因為我們這一代經(jīng)歷了“文革”，浪漫的東西就“藏”起來了，羞于表達，覺得自己一大老爺兒們，不好意思。現(xiàn)在時代又回來了，價值觀又變了，所以我們就在這里很顛簸、很矛盾，兩種東西都摻雜在一起了。其實我的電影不能算是喜劇，只是說了一些實話，反而形成了喜劇的效果。

　　關(guān)于藝術(shù)———我要求自己一定得對得起觀眾的票錢

　　記者：導(dǎo)演是個特別個性的職業(yè)，你覺得，你的個性給你的電影帶來了怎樣的影響？

　　馮小剛：平民化。平民化不是說只拍老百姓的吃喝拉撒，而是你要有一個平民化的態(tài)度。不是高高在上，也不要認(rèn)為自己比觀眾的思想情操高多少。只是你拍的電影是他們喜歡但又沒想到的。不是他沒你聰明，只是他不做這個工作，你只是找到了一個講故事的新方法。

　　記者：你的作品總能抓住一些老百姓生活和心態(tài)上常見的東西來調(diào)侃，很傳神，也很夸張。一部電影看完，大家肯定會記住片中幾句經(jīng)典的對白。你是怎么做到這一點的？

　　馮小剛：我的題材，有的看似荒唐、變形，但它是生活中來的。就像一棵樹，看似奇怪，但它的根在土地里。這個土地是真土，挖一鍬下去，有斷了的樹根、被切成半截的蚯蚓、裹著泥土的石頭子，抓一把很潮濕，聞一聞還有一股孕育著生命的氣息。比如“比竇娥還冤”這句話，就是我們一個制片人說的，把它放到電影里，一個古老的故事就煥發(fā)了新的生命力。另外，我習(xí)慣換一個角度去看事情。比如，大家都是從窗里看窗外，我就想，能不能從窗外往窗里看？

　　記者：有件事我特別感興趣。你說過，“過去蓋起的藝術(shù)宮殿中，沒有我的位置，我只好在這宮殿的旁邊，自己搭一間偏房”是這個話嗎？我覺得這話挺有意思，今天很想再聽聽你的說法。

　　馮小剛：我不是科班畢業(yè)，更不是影視世家子弟。我是這個系統(tǒng)之外的人，但我可以再辟一條路，然后建設(shè)自己風(fēng)格的房子，也吸引很多人，并努力把它建得很輝煌。在宮殿里，有很多大山一樣的人物。我就像一棵小樹，選擇了栽在大山間，那里有陽光可以照耀我。總有一天，小樹也會長成大樹。那時，我也會有自己的影子。

　　記者：圍繞你的作品，一直有各種各樣專業(yè)性的評論。你怎么看待這些聲音？特別是那些“不”的聲音？

　　馮小剛：我不能說我不在乎。但文藝批評也不能用一種標(biāo)準(zhǔn)衡量所有作品。你得清楚自己要什么。這么多年是觀眾一直在支撐著我，你想想觀眾在我心里有多重要？我要求自己一定得對得起觀眾花的票錢，不能讓他們上當(dāng)，要讓他們看了輕松。(來源：人民日報 作者：董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