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刊用《中國新聞周刊》稿件務經書面授權)
網絡也許將給中國文明帶來無可限量的未來,就像印刷術曾帶給歐洲不可限量的未來一樣
作為第五代導演的代表人物,陳凱歌執導的影片《無極》,遭到了網民胡戈以視頻作品《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的解構。當陳凱歌厲聲斥責并聲稱要起訴胡戈之后,網絡上一片嘩然,網民一邊倒地支持胡戈,反對乃至譏諷陳凱歌。
陳凱歌與胡戈,一個是在傳統主流文化中建立了權威的名人,一個是新興網絡世界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他們之間的沖突,好比是一個成人與一個小孩的沖突,是傳統文化權威面臨新興網絡文化后輩挑戰的象征。
網絡正在經歷自己的童年時代。從網絡1969年誕生于美國算起,至今只有30多年的歷史。如果以10年換算為1歲,那么,網絡年齡不過3歲有余,完全是一個幼兒。俗話說,三歲看老。在這幼稚時期,網絡顯示出了自己超越傳統媒體的優異特質,預示了自己的遠大前程。
報紙、刊物是印刷時代的產物,是經典的傳統媒體,而電臺、電影和電視是相繼興起的新型電子媒體,誕生歷史距今不過幾十年上百年,但是,網絡一旦出現,它們一不小心就變成了半傳統的過渡樣式的媒體。這些媒體有共同的特征,即傳播方式是由少數精英來確定和提供選題,制作和傳播內容,然后由大多數人來接收和觀看。這是一個單向傳輸的過程。因為傳統媒體的反饋功能很弱,受眾的反應無法得到及時反饋,更不可能得到充分表達,這就給傳統媒體控制、延宕乃至漠視大眾意愿提供了借口與可能。
網絡使人類遠距離頻繁交流互動第一次成為了可能。這一特性至關重要。它使單向傳輸即灌輸時代成為歷史。網絡前所未有的開放性,使在任何事件上撒謊、隱瞞和欺騙都變得非常困難,非常容易被揭穿,而且是即時被揭穿;網絡前所未有的開放性,使在任何觀點上自說自話、強加于人都變得非常困難,而隨時面臨來自不同立場、不同觀點的反駁與挑戰;網絡前所未有的開放性,使一切單向的信息不對稱的傳播樣式,不是面臨消亡,就是將退居邊緣。這不僅使國內傳統媒體的權威,而且也使國際主流傳統媒體的權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歐洲學者曾經驚呼,20世紀一大標志就是群眾走上歷史前臺,他們將群眾稱為“烏合之眾”。即使在報刊、廣播和電視被稱為大眾媒體的年代,群眾也不曾擁有自由表達的媒體平臺。到了20世紀末,網絡出現了。大眾立刻涌向這廉價、開放而互動的媒體平臺,紛紛發出自己的聲音,表達自己的觀點和立場,而不再保持沉默。未來當網絡成為每個人日常生活方式一部分時,用沉默的大多數這一說法來表示大眾,將不再成立。
網絡正在經歷一場自由言說的狂歡。人人都在說話。正如我們在集市上所看到的那樣,人人都在說話,最后得到的只是一片噪音。因此,在網絡時代,必將會出現大眾的代言人,也就是說,網絡時代也將產生自己的精英。但是,新的精英必須要表達最大多數人的意愿、觀點和利益,也就是說,要比印刷時代產生的精英更加平民化,更加大眾化,才可能為“烏合之眾”所接受與認同。印刷時代所產生的精英,盡管也號稱平民化,但由于非常習慣傳統媒體提供的特別權威和地位,與網絡時代所要求的新精英特性相比,他們的立場、觀點乃至利益都在不知不覺間日益變得小眾化、貴族化起來,蛻化成了舊式精英。
中國老百姓常說得民心者得天下,而網絡使民意獲得充分表達成為可能,這一契合也許將給中國文明帶來無可限量的未來,就像印刷術曾帶給歐洲不可限量的未來一樣。當年中國造紙術與印刷術傳到歐洲,終結了中世紀教會壟斷知識、教育的特權,使知識從羊皮紙上、教會圖書室中走出來,在社會上獲得快速、廣泛的復制與傳播,推動了文藝復興時代的到來,啟蒙時代的到來,資產階級革命時代的到來,最后是工業文明的到來。到了20世紀,網絡時代出現,中國人投入了巨大的激情。歷史也許再次輪回。未來最終能夠真正把握網絡時代特性并從中激發出巨大創造力的,也許并不是西方文明,而很可能是中國文明。
我們今天還無法清楚地看到這一前景。但是,不論未來時代屬于誰,將來有多少形態變化,網絡在童年時期所顯示出來的自由、開放與互動這一特性,將成為一種最初的記憶,一種文明的基因,而世世代代傳承下去。如果失去這一特性,網絡文明就將死亡。
(來源:《中國新聞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