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人常以“巾幗不讓須眉”頌揚勝過男兒的女子。宋代女詞人李清照，是古代女才人中出類拔萃的一位，王士禎等后世名家稱她的詩詞：人工天巧，可稱絕唱；渾成大雅，無一毫釵粉氣。她那卓立超群的才藝，更令善詩能文的丈夫自嘆勿及，甘拜下風(fēng)，贊為“亦妻亦師亦友”呢！

　　翻書賭茶

　　李清照的丈夫趙明誠是個考古學(xué)家，因收集文物常常入不敷出。李清照夫倡婦隨，給自己約法三章，“食去重肉，衣去重彩，首無明珠翡翠之飾，室無涂金刺繡之具”，省吃儉用，將點滴資金用于購買金石書畫。

　　不僅于此，她還以自己的廣博知識，協(xié)助丈夫辨識校勘，整集簽題。晚上也不讓閑過，定每夜的工作量“盡一燭為率”，即燃完一支蠟燭后方才歇息。

　　對于收集來的古籍，李清照都要細(xì)細(xì)研讀，一讀二讀三讀，務(wù)求融會貫通。飯后或緊張做學(xué)問之暇休息時，仍不離本行，做稱之為“翻書賭茶”的游戲。對此，她的《金石錄后序》中有載：兩人雙雙步入歸來堂，先煮好一壺香茗，各斟一杯置于座前案上，然后輪流出題，“指堆積書史，言某事在某書某卷第幾頁第幾行，以中否角勝負(fù)”，答對的可飲茶一杯算作獎勵。

　　博聞強記的李清照，總是贏家。趙明誠題目一出，便能準(zhǔn)確應(yīng)答，而她出的題，丈夫往往或張口結(jié)舌，或答非所問。當(dāng)她以優(yōu)勝者的神情端起茶杯，望著丈夫一臉沮喪時，舉杯大笑，至茶傾覆杯中，反不得飲而起。李清照首創(chuàng)的“翻書賭茶”游戲，為后代的文人墨客所沿用，成為一種雅趣。

　　夫人宏論入木三分

　　夫妻倆平時談?wù)摰囊淮笤掝}，是前人的詩詞文賦，指點優(yōu)劣，探討立意。一次，李清照問丈夫，歐陽修、蘇東坡十分欣賞陶淵明的詩，甚至說：“晉無文章，唯陶淵明《歸去來兮》一篇而已”，兩位大家看重的是陶文的哪一點呢？趙明誠顯得滿有把握：“一言以蔽之，‘質(zhì)而實綺，而實腴’。如‘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等等，讀起來明白如話，婦孺皆懂，然言簡而意賅，一句句如一幅幅畫面展現(xiàn)，生動極了。夫人以為如何？”

　　李清照微微一笑：此只一端，且非主要。趙明誠追問：“愿聞夫人高見，道來聽聽。”李清照直陳己見：“六一居士與東坡居士之所以愛陶淵明的詩，是因為陶淵明以詩言志，以詩抒懷，字里行間，表露了獨善其身，不與濁氣俗流合污的耿介人格、超拔志節(jié)，如‘不為五斗米折腰’，示對腐朽官場的鄙棄；又如‘敝廬何必廣，取足蔽床席。眾鳥欣有托，吾亦愛吾廬’，示安以貧賤而無奢望；再如‘日入室中暗，荊薪代明燭’，示與鄉(xiāng)野農(nóng)夫親密之交。故爾東坡學(xué)士作如是評品云：用淺俗之語，發(fā)清新之思，才高意遠，則所寓得其妙，遂能如此。”“夫人宏論，由表而及里，可謂入木三分，真知灼見。”趙明誠心悅誠服。

　　此三句絕佳

　　李清照每有新詞問世，便為人爭相傳閱，成洛陽紙貴。文友聚會時，也每每稱贊她的詩詞如何如何的好。對此，趙明誠既高興，又有幾分醋意。因自己出身最高學(xué)府的太學(xué)，早有文名在外，又是朝廷命官，竟然不如妻子，感到有失顏面，故而處心積慮想挽回一點面子。

　　《瑯環(huán)記》里，記有趙明誠與李清照比試的有趣事：趙明誠出任萊州知府后，獨居家中的李清照朝思暮想，人也消瘦了，便寫了愁別恨離的相思之作《醉花陰》，托人捎帶給丈夫。詞云：薄霧濃云悉永晝，瑞腦銷金獸。佳節(jié)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fēng)，人比黃花瘦。

　　趙明誠讀后，由衷感動之余，“又自愧勿逮，務(wù)欲勝之”，于是閉門謝客，忘食忘寢者三日夜，得五十闋。他把自己寫的五十首詞，與李清照的《醉花陰》混雜一起，交付要好的文友陸德夫：“均是近時寫成，請陸兄評價指點，看哪首好些。”陸德夫逐首誦讀玩味，細(xì)細(xì)品味后，去見趙明誠復(fù)命，說：此三句絕佳。

　　趙明誠迫不及待問：哪三句？陸德夫指著《醉花陰》末尾：“是為‘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fēng)，人比黃花瘦’。相思之苦，憂愁之深，足可為千古名句，閨情絕調(diào)。”趙明誠真的心服口服了，自后索性變得一副落拓姿態(tài)，在親友面前公開稱李清照“亦妻亦師亦友”。

（來源：香港大公報 文：陸茂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