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早入黨
我有幸與他有長達一二十年的接觸。我感到他思想上早已入黨,不時用黨員標準要求自己,很早即被譽為“紅色資本家”。
他受命組建中信這樣全新的公司時,要不要成立黨組呢?當時有人說沒有必要。但他想:自己和請來的老朋友都是黨外人士,有黨組就有依靠,就毫不含糊地主動要求成立黨組。有人戲言:“他好比京劇《杜鵑山》里的雷剛找黨代表!
你能想象嗎?一位非黨的董事長,居然像黨員領導干部和機關黨委書記似的,對青年人做思想工作。什么公司新同志培訓班啦,團委表彰會啦,他都親自出馬,把自己擺進去,現身說法講道理。
1986年底在中信培訓班結業典禮上,他以“榮譽、信譽、人格”為題,對人家講:今天的局面來之不易,是成千成萬人流血流汗得來的,千萬不要丟了國家的榮譽和主權。
他說:在日本人到上海的時候,我就不愿到車站去。我到火車站,就得為他們鞠躬!偃鐏G了國家的主權和榮譽,我們就會落到奴隸的地位。
他又說:我們采用資本主義經營方式中對我們有用的內容,但搞賭場,開鴉片館,倒是能賺錢,我們能搞嗎?沒有經濟效益不能干,沒有社會效益,我們也不能干。……
在談到離開社會主義,國家就沒有前途時,他說:有人不明白,我這個資本家怎么搞這玩意兒?我就是要搞這玩意兒。因為我受過失敗的教訓,只有走這條路才是出路。
你還能想象嗎?他甚至把思想工作做到了海外。1987年他以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的身份訪美。4月26日在紐約美東圣約翰同學會上講了一次話。那天正巧是他們那一屆的同學在上海舉行畢業50周年紀念。他回顧了自己半個世紀的奮斗歷程。他以老同學的身份,聯系母!肮饷骱驼胬怼毙S,談到自己怎樣不怕坎坷和磨難,從未喪失過追求真理的信心和勇氣。他動情地說:祖國,中華民族的歷史,文化,人民,土地,物華,人情以至統一的前途,統一的一切,是一種永恒照耀我們去追求真理的光。肺腑之言,感人至深!
剛正氣量大
他剛正不阿,又大肚大量。他絕不是風派人物。“四人幫”橫行的日子,在人大開會時,有人建議他去和上海張春橋“搭搭腔”,他不屑一顧。甚至有次與張不期而遇,他也故意躲開了。復出后,有些外國記者問起他在“文革”時的遭遇時,他輕描淡寫地答道:“靠邊站了”、“參加學習了”,還說“算老賬沒有意思”。他在創辦中信時盡管由于“左”的干擾和計劃經濟體制的束縛,步履維艱,受過不少窩囊氣,但一旦當他得知主管部門為他們松綁,擴大中信自主權時,興奮得竟親自給記者打電話:“我是榮毅仁啊……”,叫報道這件事。弄得記者一愣,因為從來都是他秘書或辦公廳的同志打的,這是唯一的一次?梢娝吲d和重視的程度,毫不計較個人受過的委屈。他的夫人一向賢淑,通情達理,但有時不免對過去整過榮的人有點氣不過,說話帶點刺兒。事后他就對夫人做工作:“儂(你)后面一句話阿好(能不能)勿這樣講。人家刺你,你不開心,你為啥要去刺人家呢?”還講過:“氣量要大些,人家也是在變的嘛!
學識底蘊厚
不了解他的人,總認為他是實業家出身,與文學不搭界。實際他很有文學修養。雖然他也曾說過:“你可不要把我們寫得花里胡哨!彼瞥绲氖乔笳鎰諏崳⒎浅珜О盐恼聦懙酶砂桶汀K麑徃鍟r還是很尊重作者的,保留了該保留的東西。少年時他就能寫詩作文,文采斐然。當年的《無錫豁然洞讀書處文存》就匯編過他和同學們寫的詩文。今年無錫市志辦公室又出版了《少年榮毅仁詩文選》。1959年國慶10周年前夕,國務院任命他為紡織工業部副部長,那時他43歲,曾賦詩言志。詩云:
一事無成兩鬢斑,逝水流年不復還;
龍駒乘風追日月,揮戈卌(注:四十)年未為晚。
他講話也頗有學識底蘊。一次在赴外地視察的公務車上,他談到了企業搞承包制問題,他對此一直有看法,不贊成。他引用了《漢書•霍光傳》里邊的典故:“焦頭爛額座上客,曲突徙薪階下囚”。意思是說,有客人見主人家煙囪是直的,旁邊還堆著柴火,建議主人改改。主人沒聽,結果失了火。鄰里相助把火撲滅了。起先主人只請了因救火而燒傷的人,他們成為座上客,而未請提建議的人。他主張搞經濟工作要善于聽取意見,重視曲突徙薪之士。
小事看風格
還有些小事也可看出他的精神風格。當年我曾隨他去秦皇島參觀耀華玻璃廠。廠里陳列有一種小鏡子,小巧玲瓏,一面是放大的,一面是原大。大家看了很感興趣,廠里就要給每人送一個。他不讓,讓大家出錢買。至今我家里還保存著這面小鏡子呢。
他在中信當董事長時,制定了遵紀守法、作風正派、實事求是、開拓創新、謙虛謹慎、團結互助、勤勉奮發、雷厲風行的32字中信風格。他身體力行。有時出國上午回來,下午就到辦公室。需知,他已是高齡之人哪。這里還有32個字以外的故事。一次,他讓下屬復印材料,送來時他正面看看,反面看看,見是利用復印過的紙,高興地說:“你是一個把中信當成家的人。”
以上不過是我當記者時和寫《榮毅仁》以及最近為籌備新版《榮毅仁》時,了解到的一些情況的點滴摘要和個人某些感受,遠遠不足以表現出他這位偉大人物的風范和情操。1993年他當選為國家副主席,登上了人生的巔峰,消息震撼海內外。去年10月他不幸病故,我們深深懷念他。
他不愧是位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人!
(稿件來源:《人民日報》,作者:計泓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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