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奧運令國人自豪,足球(主要是中國男足)卻成了中國軍團輝煌戰(zhàn)績的污點。日前,新華社發(fā)文呼吁“足協改制”,引發(fā)媒體和公眾一哄而上,扣帽子打棍子,極盡挖苦、嘲笑、貶損之能事。
辱罵和恐嚇絕不是戰(zhàn)斗。中國足球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揪出“政績足球”或“官本位的謝亞龍”,只是沖動中的牢騷、亂找替罪羊。
屢戰(zhàn)屢敗根源在哪?
技不如人,是中國足球屢戰(zhàn)屢敗的表征;根源則是沒人可選,沒人可用。
13億中國人居然選不出優(yōu)秀的11人?正是。知道嗎———這屆中國國奧隊,可供選擇的國內適齡球員(1985、1986年生),僅1550人;更嚇人的是,目前在中國足協注冊的、2012年倫敦奧運會的適齡球員(1989、1990年生),只剩720人。
中國青少年足球人口的總數,到底剩多少?根據中國足協的注冊資料,1994年職業(yè)化之前,最高達65萬多人;2001年首次沖進世界杯正賽前后,已下滑到18萬人;目前,才剩下3萬多人。也就是說,每5萬名中國人,才有1個踢球的青少年;在英法意等歐洲強國,每12—15人就有1個足球員;作為亞洲足球旗手的日本,目前在冊的青少年足球人口超過60萬人,是我們的20倍。
足球與其他體育項目一樣淘汰率高,廣種薄收。沒有數量做基礎,選不出好苗子,國青、國奧乃至國家隊就是無本之木、無源死水。
為什么無人練足球?
中國足球的職業(yè)化,大方向正確具體操作卻嚴重失誤,導致后備力量培養(yǎng)幾乎陷入絕境。
1993年前后,按照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總體構想,中國體育也要在機制轉換上尋求突破,成績差但老百姓熱度高的足球首當其沖成為推向市場的試點。從1994年開始,中國足球脫離舉國體制,足球隊和從事足球工作的人不再向國家伸手、轉而要從觀眾、贊助企業(yè)、廣告商、轉播商的腰包里賺錢來養(yǎng)活自己。不過,從開始到現在,足球俱樂部一直處于虧錢狀態(tài),足球的投資人換了一撥又一撥,最終能堅守陣地的,都是一些實力雄厚的國企如山東魯能(電力企業(yè))等;而足球省長、足球市長們的美名被廣泛傳播背后,暗示著政府依然在供養(yǎng)足球的現實。
可是,足球畢竟不是專業(yè)隊體制了,國有企業(yè)即便承擔著一年兩三千萬元的重負,也只能勉強對付一線隊伍的總體開銷;私人老板就更不用說了,有時候,他們連一線隊的工資都拖欠一年半載。問題自此引爆:二、三線隊伍,即后備力量誰來培養(yǎng)?
國家不搞包攬,各地紛紛撤消青少年訓練的編制,資金投入更是不用奢望。后備力量主要來源只能靠社會辦學。據統(tǒng)計,2000年前后,國內以培養(yǎng)職業(yè)球員為目標的足球學校瘋狂開辦,最鼎盛時達到4300多所,僅以中國足球的“金礦”遼寧省為例,大連最多時有28家足校、3000多名學員,而沈陽最多時有25家2500多人。到2007年底,大連的足校已一家不剩,沈陽只剩5家,參訓學員不滿百人。
為什么?因為,足球學校被辦成了“貴族學校”,每年每人學費動輒超一兩萬元。原本,按世界足球成材趨勢,窮苦人家的孩子更有借足球擺脫一窮二白處境的強大動力,可現在的足校卻使窮人家的孩子讀不起,有錢人家的孩子雖不惜工本卻很少成器。
中國職業(yè)足球聯賽“學虎不成反類犬”,假黑賭嫖等“五毒俱全”,口碑和品牌信譽掃地,也讓人卻步。據遼寧省一項針對1196位小學生家長的調查,83%認為中國足球聯賽前途堪憂,只有4%的人愿意讓孩子練足球。
這個問題是全國性的,只是在長期積累后如今徹底爆發(fā)出來,導致中國足球幾乎沒有高水平的運動員可以出戰(zhàn)。
中國足協“腹背受敵”?
又要應付市場又要做出政績,這就是中國足協或稱足球管理中心的處境。
國家足球管理中心是正廳級的事業(yè)單位,其業(yè)績考核當然會以國家級球隊的成績?yōu)楹诵膬热荩哪隇橐粋周期,期間包括了奧運會、世界杯等重要比賽。在其位謀其事,中國足協高高在上,無力扭轉整個足球后備力量培養(yǎng)的困局,在沙漠上行舟,只能集中有限的人力財力突出打造面子工程,換不了球員只好換教練,這是典型的沒辦法的辦法———賭博。
中國足球的青少年和未來,被所謂高薪和富得流油的表象遮蓋住了真正的生存現狀。體育成材率低,集體項目更甚,人數多的大球消耗也更大。比如養(yǎng)一支職業(yè)籃球隊,恐怕每年1500萬元已經很棒了,但這筆錢對足球隊來說,就已低無可低。而同樣價錢,可以養(yǎng)很多個單人項目,特別是一些奧運爭冠項目。這是一筆明白賬,各地當然樂得舍棄費力費錢卻難討好的足球(再好也就一塊金牌),轉而投入那些見效快、成本低、基礎好的單人項目。況且,足球已屬“計劃外”,搞得不好,完全是市場的責任。
從某種程度上說,中國足協也是無能為力,以一個普通行政機構想去扭轉整個體育項目投入和發(fā)展的趨勢,無異于堂吉訶德與風車搏斗。
如果像新華社記者所說,中國足球和中國足協要再來一次徹底的革命,要改制,告別官本位,實現民間化,成為一個真正的社會組織,甚至說“這樣或許才真正是挽救中國足球的捷徑”,筆者看,恐怕中國足球將更陷萬劫不復的境地。因為,中國足球的改革與發(fā)展不可能脫離中國國情,而過去15年的偽職業(yè)化所造成的人才凋零的惡果,就是明證。 ·汪 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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