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網南京9月18日電 題:興廢塵夢雞啼醒 南朝首寺證金陵——南京古雞鳴寺小記
記者 玉樹
余秋雨說,文學中比愛情與死亡更常見的主題是興廢幽思,有機會登臨興廢故地便憑古吊今唏噓不已,這也算得上中國文人的一大遺傳基因吧。唐代韋莊寫《臺城》時,感慨“六朝如夢鳥空啼”,而無情的臺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杜牧則寫“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感慨深沉。記者探訪六朝故地、十代名都——南京,深覺最能觸發興廢幽思的莫過于城北雞鳴山東麓的古雞鳴寺,當年是南朝四百八十寺之首。煙雨形跡,至今依稀。
古雞鳴寺所處的雞鳴山(又稱雞籠山)一帶,本是三國吳后苑,晉為廷尉署,后為南朝宋、齊、梁、陳宮殿、園囿所在地,也即“臺城”。當時周長八里,有六座宮門,三千五百多間樓臺殿宇,南朝秾麗,于茲為盛。梁大通元年(527年)南朝梁武帝蕭衍在此建同泰寺,侯景叛兵圍臺城時,寺毀于兵火。其后,此間楊吳建臺城千佛院,南唐建凈居寺,又改圓寂寺,宋為法寶寺。明洪武二十年,朱元璋命拆除廟宇,重建寺院,改名雞鳴寺。清同治年間(1862-1874)重修。一寺興廢千年間,花開花落歷幾許。
寺內有一古井,陳朝時名景陽井,傳說以帛拭井欄石,石脈有胭脂痕,柔媚可人,故稱胭脂井。相傳陳太建十二年(580 年),隋兵南下,陳后主叔寶與愛妃張麗華曾避于此井,后被隋兵活捉,因而又稱辱井。井本為供人汲水解渴凈物之用,卻得此罵名,實是甚冤。“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此詩中所唱的即是陳后主制作的“玉樹后庭花”歌曲,標準的靡靡之音。記者立身胭脂井畔,恍惚間猶覺遺音渺渺,柔君美人的故事,可已“往事越千年”了。
梁武帝蕭衍在位四十八年,早年“制作禮樂,敦崇儒雅,自江左以來,年逾二百,文物之盛,獨美于茲。”可是晚年卻溺信佛教,刑典松弛。大通元年(527年),他在后宮大通門北建同泰寺。史稱同泰寺與臺城(宮城)隔路相對,整個寺院依皇家規制而建,規模宏大,金碧輝煌,無愧于“南朝四百八十寺”首剎之譽,儼然如當時南方之佛教中心,達摩曾就居于此。武帝多從大通門入寺升堂講經,并曾四次舍身為僧,群臣到寺東門奉表還朝,以錢一億萬贖皇帝菩薩,三請乃許。籌措寺院經費,這算得上“一招鮮”了。武帝佞佛至此,最后在“侯景之亂”中卻餓死臺城,臨終前想必咄咄書空,百思不得其解。而記者覺得他后期所為,如同鬧劇,于佛法貌合神離,達摩言其并不真懂佛法,斯言甚是。
到了明代不僅在此間建立觀象臺、國子監,文采匯流,還褒揚武義,立功臣廟,廟里有徐達、常遇春、李文忠、鄧愈、沐英等。吳梅村詩中曾提及“回頭望雞籠,廟貌諸侯王。左李右鄧沐,中坐徐與常。” 朱元璋濫殺功臣,為歷朝之冠,卻總想欺瞞世人;不過歷史總歸是歷史,后人褒揚徐、常等功臣反而更多些。
光緒時此地建豁蒙樓,取杜甫詩“憂來豁蒙蔽”意,為“戊戌六君子”之一的楊銳所居。從“豁蒙樓”中眺望,北面玄武湖,東面紫金山,湖山在眼,家國在心。百日維新,戊戌風雨,楊銳最終“朝服棄市”,名士命厄,令人扼腕!
1958年雞鳴寺改為尼眾道場,名為寺,實為庵。“文化大革命”期間,雞鳴寺遭到嚴重破壞,1985年重新對外開放。1990年重建的“藥師佛塔” 斗拱重檐,高44.8米,七級八面,供奉明代銅質藥師佛像。塔內每層中間還有四個佛龕,為明代金絲楠木雕,原為北京中南海舊物,每個龕內供奉有一尊楠木的藥師佛像。每逢農歷二月十九、六月十九觀音生日,雞鳴寺信眾云集,人涌如流。寺里規定大香不準入寺,拈香不過三支足矣,因此寺里見不到其他寺廟香火沸騰的景況,而信眾歷歷,心香瓣瓣,朱自清評說南京“販夫走卒皆有六朝煙水氣”,的確,這種簡淡從容的煙水氣質,在雞鳴寺里記者是充分領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