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法蘭西民族充滿了激情和浪漫,而中國人比較含蓄,兩個民族表達情趣的方式可能不一樣。
尚杰:很有趣,18世紀法國有一個非常時髦的詞libertin,就像前幾年我們國家年輕人中流行說“酷兒”,Libertin的意思有兩層,不信神和放蕩,放蕩是一種精神的解放,當然是廣義的,這一層含義連我們的哲學史教科書都不講,聯系到《大國崛起》能引起這么大轟動,我認為是不正常的,因為我們大中小學的各種教科書中對歷史的解釋,有很多是陳舊的觀點,甚至有的還沒有告訴青少年歷史的真實。這是教育部門失職,誤人子弟。百年樹人啊!我們應該從民族精神素質的高度思考這個問題的嚴重性。我們的教育中人文課程太弱,已經到了危機國民人文素質的程度。
還歷史的本來面目,該是知識分子的重要使命。整個社會風氣的世俗化,這也是開放和解放的一種標志。但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中國現在的社會風氣過于俗氣,缺乏高雅的情趣。吸引有錢人的應該是高雅的情趣,中國現在有錢人很多,但他們之中的很多人并不高雅。從一個人如何消費,可以看出他的品位。
啟蒙時代的法國知識分子在咖啡館里談論的,很多都是一些具有哲學味道的情趣和心情,孟德斯鳩的《波斯人信札》對這些場景描寫得十分生動,可以找來看看。法國的18世紀也被稱為伏爾泰的世紀、哲學的世紀。當然這里的哲學是非常廣義的,諸如情調啊、情趣呀、幸福啊、痛苦呀,全都是周圍的人關心的東西,法國人糾正了這樣一個偏見,長期以來,人們只是把那些可敬卻不可愛,離人很遠的觀念視為學問,疏遠、藐視那些身邊的心情,那些沖動、激動人心的欲望。法國人的啟蒙之所以偉大,在于它影響了后來其他民族的精神風俗。這樣的啟蒙不是學院里的東西,不是書本的東西,整個是一種社會風氣,這些東西一直延續到現在。法蘭西的民族性格就是這樣形成的。充滿激情和浪漫。藝術和哲學甚至是人們最看重的能力,而不是比誰的官大、什么名牌。啟蒙時代的精神風俗高雅而不俗氣。精神上永遠求新求異追求個性,他們總是在追求一種高雅的精神和物質生活。像伏爾泰這樣有錢的人,他同時追求精神上的富有,他的全集有100多卷,包括哲學、歷史、小說、劇本、詩歌、詞典等等。就像恩格斯說的,這些啟蒙思想家有百科全書式的頭腦。
記者:中法兩國在文化交流方面有很久的淵源,18世紀法國的啟蒙思想家們對中國文化秉持的是什么態度?
尚杰:法蘭西民族很重視中國文化。法國思想啟蒙時代是中國清朝鼎盛時期。啟蒙思想家從中國文化中汲取了很多東西,當時歐洲的文官考試制度借鑒了中國的科舉制度。中國的文化,他們認為是好的,就會借鑒。當然也是有爭論的,他們分兩派,伏爾泰是友好的;孟德斯鳩和盧梭是反對派,他們認為中國是一個非常專制的國家。但有一點,他們始終是以一種開放和寬容的態度在對待中國的文化。這可以說是當時法國在思想文化領域里的“改革開放”。古老中國文明的“異國情調”對伏爾泰非常有吸引力,甚至有的學者研究把中國的儒家文化與他們的基督教文化融合在一起。在漢學的研究方面法國在西方國家里面是十分出色的,同時他們認為中國和法國是世界上有諸多相似之處的兩個國家,他們還說只有法國人才能真正理解中國人的細膩。這意味著中國人和法國人都很細膩。法國人的浪漫和中國人在精神上的某種懶散有相似之處。中國也是很重視法國的,中國人非常欣賞法國人的獨立自主意識,法國從來不一味地跟著美國跑。在文化上法國比美國更有民族自豪感。我說這些,是想讓國人對自己的文化傳統有自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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