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記者面前，38歲的趙鵬運侃侃而談。這位“北京最大傳銷案”的主要嫌疑人，億霖集團龐大傳銷隊伍的“領導者”，談話間偶爾對記者露出略帶輕蔑的笑容。在短短兩年時間內，趙鵬運打著“合作造林，首選億霖”的旗號，賺到了普通人一百輩子也掙不到的財富，他的背后，全國范圍內的受害者多達2萬余人，其中北京人多達1.8萬余人。
昨天(4月11日)上午，記者在位于南二環開陽橋邊北京市公安局經偵處接待室里看到，雖然距離案發已經10個月，前來報案的市民依然絡繹不絕。為方便報案，警方在接待室內貼出通告，詳細列明了報案所需的各種文件。據接待室的工作人員說，幾乎每次新聞媒體播報一回有關“億霖”案的消息，都會引起新一輪報案高潮。截至今天，前往公安機關報案的市民已超過了6000人。
本報記者昨天專訪了北京市公安局經偵處“億霖專案組”的辦案民警，并在市看守所采訪了“億霖”案的幾名主要嫌疑人，層層揭開了這個特大傳銷團伙的畫皮。
億霖與傳銷之典型類比
類比之1級數傳銷金字塔結構，一級傳一級，從頂端到最底層，可多達100多個級別。億霖金字塔結構，分公司負責人以下，設銷售部長——銷售經理——銷售主管——銷售代表四個級別。
類比之2拉人頭方式傳銷完全依靠“人傳人”，進入傳銷鏈的人通過各種手段拉親戚朋友入伙，成為自己的下線。億霖下線不僅僅只有親戚朋友。“億霖”在各種媒體上刊登招商廣告(即“合作造林”)或招聘廣告，以招聘4050人員、退休干部為名，游說對方購買林地。只要購買10畝以上，就可加入傳銷鏈條。
類比之3升級方式傳銷拉來足夠多的人頭，即可升級。
億霖以銷售業績作為升級標準。賣出的林地達到30畝，最底層的銷售代表就可升級為銷售主管，賣得越多，級別越高。
類比之4提成方式傳銷每個級別的提成比例都落實成文字材料，初入門的底層人員也可一目了然。億霖在億霖的賬目上，只有“部長”一級的提成有明確規定。“部長”拿到提成后，再從自己獲得的款項中返還給“經理”、“主管”和銷售代表，但這些提成款的發放方式沒有成文的規定和賬目可查，完全依靠各個級別之間的人“口口相傳”。
案情探秘
“變種傳銷”手段更具迷惑性
市公安局經偵處三大隊副大隊長張勇說:“從一開始，億霖集團就具備傳銷的典型特征，但是和以往常見的傳銷團伙相比，趙鵬運對傳銷手法做了一些‘改進’，變種之后的傳銷更具有迷惑性。”
但是，無論表面花招有多少，“億霖”骨髓里的傳銷本質還是無法改變。“傳銷就像是一種經濟邪教。‘億霖’這方面特別明顯。”專案組民警、經偵處探長王強說。
正如2005年9月國務院發布的《禁止傳銷條例》第7條中列舉的特性，無論采取了什么樣的手段，“億霖”的組織者仍然是“通過發展人員，要求被發展人員發展其他人員加入”，并以此非法牟取利益。
最多時曾有過200多名手下的“銷售部長”王書蘭說:“每銷售一畝林地，從銷售代表到銷售部長，每一個級別的人都會得到100元到140元不等的提成。手下的人賣的林子越多，銷售部長的收入也就越多。”
記者對話
趙氏姐弟怎樣成為塔尖人物？
趙鵬運，沈陽人，億霖集團實際控制人。1994年跟隨姐姐趙代紅進入傳銷行業，共同成為這個行業的“元老”。2002年因傳銷被判刑，2004年出獄后建立“億霖木業”。
趙代紅，42歲。江湖人稱“傳銷女皇”，曾任“億霖木業”法人代表，傳銷“金字塔”的塔尖上的人物。
記者:最早是怎么干起傳銷的？
趙鵬運:跟境外的人學的。1994年國家還沒有禁止傳銷的條例，我跟我姐姐一塊成立了公司，賣珠寶。1998年國家禁止傳銷，公司解散，我帶著一批人又開始傳銷洗滌劑、墓地。
記者:為什么想到干“合作造林”？
趙鵬運:在監獄里，原來合伙傳銷的人去看我，告訴我“外面都在‘合作造林’，有前途”。我一出獄，那些人全回來了。大約有二三十人，我投進來一兩千萬啟動資金，就開始干了。
只要談及億霖的經營方式，趙鵬運始終遮遮掩掩。與他不同，他的姐姐趙代紅絲毫不否認:億霖干的就是傳銷。
趙代紅:開始時，“億霖”想打一個“擦邊球”，把傳銷最典型的特點遮蓋一下。但其實，運作起來還是傳銷的老一套。是“穿新鞋走老路”。傳銷到了最后，騎虎難下，想停都停不下來。只要停止給下線返款提成，所有的矛盾立刻全都爆發。
記者:上世紀90年代最早干傳銷的那批人現在還有沒有仍然在干的？
趙代紅:我是最后一個。他們都叫我“傳銷女皇”，我現在進來了，那批人也就全軍覆沒了。
記者:在億霖飛速發展的這兩年，你都起過什么作用？
趙代紅:我弟弟被判過刑，不能當法人，所以我當過一段時間，但只是名義上，他是實際控制人。我弟弟出獄的時候，我帶著原先傳銷珠寶的那批人和他一塊干。我本來想把億霖辦成林業一體化的正規企業，擺脫家族式管理，不再干傳銷了，可我弟弟把我的初衷改了。
記者:你的初衷是想辦一個正規的林業企業，可手下的員工全是原來傳銷時的骨干。這是不是很矛盾？
趙代紅:……(40分鐘的采訪中僅有的一次沉默)我弟弟把我的初衷改了。
40多萬畝林地多數死掉
大多數投資者并沒有加入到億霖的傳銷鏈條當中，他們只是期待合同到期后能有一個很好的投資回報。然而根據警方的調查，以實際的林地狀況，投資者所期待的回報無異于水中月鏡中花。
“有數量沒質量。”張勇副大隊長評價億霖木業林地時說。絕大多數林地幾乎沒有任何管護。在河南某縣，14000多畝林地中已有半數死掉。而在內蒙古某地，生長了幾年的樹苗只有幾厘米高，還不如旁邊的野草茁壯。
“我們咨詢過林業專家，如果氣候、水源良好，管護工作得力，七年后最多每畝能產出10立方米木材，不可能達到億霖公司所說的15立方米。何況億霖公司的林地基本沒有任何管護，當地農民放牧的牛羊把樹苗吃了很多。”
最新進展
專案民警天天忙到夜里兩點
“僅在預審處，我們就有30名專案民警，每天都在外邊忙，有一點線索我們就得出去調查。晚上兩點能睡覺就算早的。”市公安局預審處李剛警官強睜著已經熬紅的雙眼對記者說。
自從億霖案發以來，市公安局出動大批警力，在北京及遼寧、吉林、河北、陜西等地查找與案件有關的蛛絲馬跡，最多曾一次出動千余名民警。由于此前“億霖”公司收到購林款后，將這些錢分散存到數百個私人賬戶上，給警方調查取證、收繳贓款的工作帶來了相當大的難度。
根據市公安局的調查，“億霖木業”在全國共銷售42.2萬畝林地，涉案金額16.8億元。其中，僅各級銷售人員非法獲得的提成就高達4.5億。“億霖”設在國際企業大廈的分公司高層職員谷顏交代說，僅她一人得到的提成就超過了1000萬元。在“億霖木業”高層，提成款超過千萬元有5人，超過百萬元的達18人。
截至目前，億霖集團“銷售部長”以上的高層人物中已有40多人被采取強制措施。北京警方表示，現在已有部分嫌疑人主動投案，并交出非法所得，司法機關將依法對他們從輕、減輕或免除處罰。“主動投案的肯定會和被抓回來的區別對待。同時我們也希望受害人能積極與警方配合，舉報傳銷人員的蛛絲馬跡，采取合法的方式維護自己的利益。”張勇副大隊長說。（記者安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