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5月,中國內地第一個兒童性侵犯的社會工作研究文本《性之恥,還是傷之痛》出版,其一面世便受到社會各界的關注,同時這也標志著兒童性侵犯需要得到有關部門的重視。作者龍迪深入到中國北方一個鄉村——柴胡營(化名),對6個曾遭受過老師長達兩年性侵犯的女孩家庭進行跟蹤研究,探索受害女孩及其家庭的創傷經驗。昨天下午,龍迪在離京赴港前,接受了本報的獨家專訪。
現狀 兒童性侵犯逐年大幅上升
“如果沒有外界的干預,兒童性侵犯現象是不會自動停止的。”龍迪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美國一項研究表明,每位男性侵犯者平均一生侵犯過150名孩子。“至今,我國還沒有確切的兒童遭受性侵犯的發生率,但18歲以前遭受性侵犯者在人口中占相當大的比率已成為不爭的事實。
據她提供的全國婦聯來信來訪統計數據表明,全國各地投訴“強奸幼女”的個案并非少數。1997年下半年為135件,2000年為3081件。“這個數字很可能低估了兒童性侵犯的實際發生情況,因為大多數受害者缺乏明顯、特異的體征,研究結果主要是依據受害者本人報告。”
龍迪說,她自己對兒童性侵犯下的定義是,18歲及18歲以下的未成年人(男性或女性)在威逼利誘下,卷入任何違背個人意愿的性活動,或在非知情同意情況下參與性活動。“性活動”包括帶有性含義的身體接觸,也包括裸露身體、觀看裸體、拍攝裸照、觀看色情錄像或圖片等非身體接觸。侵犯者可能是受害者熟悉的、處于權威地位的家人、老師、親屬和熟人,也可能是同齡人或陌生人。
講述 6名花季女童一個禽獸教師
(1)集體報案:3個孩子舉手搶答受辱過程
作者龍迪的研究地柴胡營(化名),是中國北方某城市郊區的沖積平原農區。記者在書中看到,盡管這個村莊在地圖處于地理的死角,但全村500多戶人家密密麻麻地居住在一起,構成了龐大的熟人社會,這就意味著6名遭受性侵犯的女孩及其家人至少要承受來自約1600人的異樣目光和指指點點。
孩子無意間揭開黑色秘密
記者在書中看到,敬家的慕容(化名)第一個說出了那個黑色秘密,結束了6名女孩長達兩年之久的性侵犯經歷。從二年級起,班主任老師就經常在課堂上對擔任班長的慕容實施性侵犯,還威脅她不許說出去。老師還常在性侵犯其他女生時,讓她放哨。慕容最先說出遭受性侵犯也并非有意。她一直以為老師那樣做也是上課。披露前一周,老師天天用書“打她腦袋、掐嘴巴子、掐腿,還用棍子捅”。慕容實在抗不住了,便向奶奶告狀……
沈媽媽怎么也沒想到,曾經千叮嚀萬囑咐,還是沒能保護女兒守住貞潔。披露那天晚上,只有母女倆在家。沈媽媽一見敬家奶奶到訪,心里就七上八下。當得知對方的來意后,她的心里一驚,立刻轉身回屋質問女兒,可孩子連說老師對她“挺好”。她不敢承認,一怕媽媽傷心責備,二怕老師事后報復。聽說慕容已經說了后,朗朗(化名)就開始默默流淚,最終承認“老師對我不好”。
女兒訴說受辱父親淚流滿面
記者在書中看到,報案前一天上午,慕容和另外兩個也同樣遭受了性侵犯的二玲(化名)和聰聰(化名)坐在沈家的炕上,“像玩一樣”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遭受性侵犯的經歷。三個女孩紛紛舉手搶著回答沈媽媽的提問,平常“不愛說話”的二玲起哄最歡。朗朗坐在一旁一聲不吭,沈媽媽覺得,女兒“明白事兒,知道寒磣”。報案后,沈爸爸在接受警方調查時,聽朗朗親口說出“以前沒有問出來的內容”,沈爸爸“揪心”難過,憐惜女兒受委屈,忍不住淚流滿面。
經過核實后,6個家庭的家長一同報了案。
(2)惡劣家庭:仨父親有外遇兩孩子受虐打
“父親缺席,母親獨自承擔照顧女兒的責任”是以往西方研究有關兒童性侵犯家庭支持的鮮明主題。這個理論在柴胡營得到了證實。慕容是獨生女,生長在“不完整的家庭里”。因為父母在外打工,所以慕容從7個月大起就與爺爺奶奶共同生活。5年前,父母因“性格不合”而分手,媽媽遠走他鄉。爸爸是一名長途貨運司機,常年在外,平時就在市區與女友同居,很少回村里。照顧、管教慕容的責任落在爺爺奶奶身上。爺爺作為一家之長,掌管著家中的經濟權和決策權。每當孫女不聽話或學習成績不好時,爺爺就會發脾氣打罵她。
家長擔心“丑聞”影響家人
龍迪說,研究者通常將“家庭支持”界定為母親一人針對性侵犯事件的反映,包括“相信孩子指控”,“給予孩子情緒支持”以及“采取針對被性侵犯者的保護行動”。然而,在目前中國的社會,披露家外兒童性侵犯后,“家庭支持”并非全由女性家長一人承擔,而是全家一致對外的共同事業。
“家庭能否給受害女孩提供足夠的情緒支持,取決于家人之間能否持續地相互給予情緒支持。”龍迪說,譬如這6個孩子的家庭,有4名受害女孩生活在惡劣的家庭環境中,包括父親有婚外情(薔薇、聰聰、二玲),父母離婚(薔薇、慕容、二玲)、被家長虐打(薔薇和慕容)、父親酗酒和父母之間的家庭暴力(聰聰)。這些都可能不利于形成足夠的家庭支持,因而無法消除家外兒童性侵犯的影響。
而張穎(化名)的媽媽認為,在該事件發生后,他們夫妻倆所承受的打擊和傷害比孩子重。事件披露后,“咱這心里就沒平靜過,老像有一塊石頭壓著,沉甸甸的”。至今,張媽仍怕讓別人知道這件事,每天都憂心忡忡。她擔心張穎受同學嘲笑,更擔心“家里的丑聞”影響21歲的大女兒“找對象”。
6個家庭受到村民指責和孤立
在得知這件事后,柴胡營的村民雖然譴責侵犯者、同情受害女孩,但是,性侵犯事件的披露還是給這些家庭帶來了創傷。在柴胡營,幾乎無人不曉李家女兒薔薇(化名)遭受性侵犯程度最嚴重。但卻很少有人關心,性侵犯使這個再婚家庭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很多人對6個孩子的經歷“添枝加葉”,有的家長還禁止自家女孩與受害女孩交往,甚至還責備6家人,是他們的起訴導致性侵犯者被判死刑。在村里人不友善的輿論下,每個家庭噩夢不斷。
(3)傷痛難愈:受害女孩噩夢厭食持續不斷
記者在書中看到,事件被披露后13個月,薔薇轉入鎮中心小學,盡管同學從未提過“那事兒”,學校還特意選區里優秀的女老師做她的班主任。然而,薔薇仍面臨著許多壓力,她的學習成績并無明顯提高,她告訴龍迪說:“上學真沒意思”。
“再好的朋友,也不能說”
可是,薔薇卻認為她“比以前好多了”。但龍迪在交談中發現,噩夢、厭食、鬧心等精神癥狀仍伴隨著她。“淡忘”,仍是薔薇主要的應對策略。她到學校閱覽室看“恐怖”、“殺人”的圖書時,“就不會想那事兒了”。薔薇最喜歡朗朗,“朗朗一來我可開心了,就把這事兒全忘了”。兩個人偶爾還互相安慰,但薔薇很少和朗朗談心事,因為“再好的朋友,也不跟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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