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經過了整理、打包、登記，一百多萬份“發票”還是像小山一樣堆滿了云南省曲靖市羅平縣地稅局的一整間屋子。第一次見到這些發票的記者都倒吸了一口冷氣，因為這座小山中沒有一張是真的，它們全部是云南省羅平縣“8·17”非法制售假發票專案中繳獲的假發票。

　　即使是給記者帶路的羅平縣地稅局副局長柏所榮，一位已有25年稽查經驗的“老稅務”，繳獲這些假發票時的感覺也只能用“震驚”來形容———1035290份假發票，涉及運輸、建筑安裝、餐飲、娛樂、商業零售等97個票種。難以想象這些假發票如果流向了市場又將會帶來怎樣巨大的危害。

　　目前“8·17”非法制售假發票專案的5名涉案嫌疑人已全部被抓獲并一審判刑。公安部、國家稅務總局近日首次詳細披露了此案的偵破經過，本報記者也赴云南羅平實地調查了特大假發票的來龍去脈。

　　人貨分離 用帶毒品的方式帶假發票

　　羅平縣地處云南、貴州、廣西三省交界，素有雞鳴三省、滇東門戶之稱，324國道、南昆鐵路穿城而過。云南省警方為了截查毒品運輸，在324國道羅平段金雞收費站設立了警務站，出了這個收費站，不到20公里路就是貴州省興義市。

　　2007年8月17日晚，因為小雨天氣又陰又冷，10點剛過，一輛從興義開往昆明的長途客車路過收費站接受例行檢查。29歲的警務站稽查中隊中隊長梁文聰走上客車，一個藍色編織袋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

　　“當時我問了一下，司機說這是別人托他帶到昆明的，到了昆明車站只要打接貨人電話就行，也就是說，這包東西的主人并不在車上。”梁文聰回憶說，“這種人貨分離的方式在毒品運輸中最常見了，我立刻把這包東西帶到警務站檢查。”

　　開包檢查的結果讓他很意外，既不是他預想中的毒品也不是假煙，而是用膠帶捆好了的一本本發票。

　　“我一看每本票上的號碼都是一樣的，覺得有問題，就給縣公安局經偵大隊打了電話。”梁文聰果斷地決定。

　　“當時我剛準備睡覺，縣公安局經偵大隊王曼玲大隊長的電話來了，我立刻出發和她一起去警務站。”柏所榮回憶起那個晚上說。

　　10點半，王曼玲和柏所榮各帶了幾名工作人員趕到了警務站。顯然，這不是一包簡單的假發票，這樣特殊的運輸方式是不是意味著背后還有更大的制假團伙呢？

　　“我們懷疑但又不敢確定，惟一的辦法就是不動聲色地跟車到昆明汽車站，看看究竟是誰來接貨。”柏所榮和王曼玲定下計劃。

　　于是，兩名便衣民警和稅務稽查人員帶著這個神秘的藍色編織袋又上了客車，柏所榮和王曼玲各開了一輛車跟在后面，夜色中向300公里外的昆明駛去。沒有人知道，等待他們揭開的將是一個驚天大案。

　　三天三夜 找到假發票印制窩點

　　8月18日凌晨4時，客車在小雨中駛入了昆明南窯客運站，乘客們走光了，只剩下藍色編織袋孤零零地留在客車上，民警和稅務人員只好埋伏在附近等待。

　　18日上午10點多，終于有一輛面包車駛入了他們的視線，司機姚紅江正是來取貨的。偵查員迅速將其制服，姚紅江在抵賴一陣后便承認，有一個叫楊文彬的四川人雇他來取貨，每次都是來接一個藍色編織袋。這個四川人租住在昆明官渡區關嶺路。

　　18日下午5時許，一行偵查人員找到了楊文彬租住的地方，只有他的姐姐楊樹平帶著尚未滿月的孩子在家。就在這里，偵查人員又找到了727本面額500元的有獎發票，合計7.27萬份，還有制作票樣的電腦和掃描儀各1臺、購買印刷機的發票等，電腦中尚存有各種發票的電子樣本。

　　18日夜，偵查人員在楊樹平家里坐守了一夜。楊樹平終于交代，她的丈夫宋幫福在貴州興義搞發票印刷，然后再運回昆明給楊文彬銷售。

　　一宿沒睡，19日柏所榮、王曼玲又開始緊急向上級匯報案件進展，云南省公安廳和地稅局立刻研究部署，確定計劃。根據批示，羅平縣迅速成立了“8·17”專案組。

　　19日夜，專案組主要成員返回羅平。

　　20日，專案組對已有線索進行排查討論，分析宋幫福在興義的制假窩點可能藏在哪里。

　　21日一早，專案組出發去興義。

　　21日夜，專案組確認線索。

　　22日早8時，專案組終于找到了興義市桔山鎮新建村宋幫福的制假窩點，查獲到印刷機、切紙機、曬版機、號碼機等，還有40多萬份各種假發票的成品及半成品。直到當天晚上19時，專案組成員才把現場的假發票清理完畢。

　　窩點找到了，但這些假發票是準備賣給誰的呢？宋幫福和楊文彬也提前溜掉了。案子還要繼續追下去，一張看不見的網已經打開。

　　線索還沒有完

　　專案組副組長、羅平縣公安局副局長李顯輝告訴記者，當時專案組判斷，如此眾多的假發票不可能靠楊文彬一個人銷售掉，這中間應該有一個銷售網絡，找出這個團伙案子才能算完。

　　2007年9月5日，專案組通過線索獲悉，一批假發票從廣州通過飛機托運到達了昆明銀翔航空貨運服務公司。專案組迅速將兩名接貨人依法扣留，二人供認出雇他們接貨的“老板”名為羅文杰。

　　9月16日，宋幫福潛回昆明市黃興巷，被專案組抓獲。

　　9月26日，廣州又有一批假發票運到昆明德幫物流公司。專案組立刻安排蹲守，當天晚19時許，將羅文杰抓獲，并隨身查到30多萬份假發票和2臺印制機器。

　　9月27日，專案組在昆明市鐵桿快運公司又繳獲從重慶運回昆明的近20萬份假發票。

　　10月11日，專案組決定赴廣州查找同案另一個制假源頭。

　　10月16日晚，專案組在廣州警方的協助下，抓獲“8·17”案另一主犯、團伙中的“制版專家”張慧龍，并現場查獲其他制假設備。

　　2008年1月10日，專案組根據線索赴浙江溫州蒼南縣，將躲藏在那里的楊文彬抓獲。至此，“8·17”專案中的主要犯罪嫌疑人全部被抓獲。

　　“先找到了窩點，然后再順藤摸瓜，這個案子才能辦得這么漂亮。”李顯輝說，“不過8月17日之前，已經有大量假發票流傳出去。線索還沒有完，我們還在繼續追。”

　　假的終究是假的

　　嫌疑人抓獲了，假發票還必須一張張地鑒定。羅平縣地稅局安排了近20名工作人員，整整清理了大半個月，才按種類把100多萬份假發票點了一遍，其中還涉及到4萬多份國稅系統負責管理的發票。

　　羅平縣國稅稽查局檢查科科長殷崗平9月30日接到領導通知，讓他去地稅局把4萬多份屬國稅系統管理的假發票整理出來，并帶回國稅局鑒定。

　　“我當時的感覺真的很復雜，有點興奮又很沉重，我干了20多年頭一次見這么多假發票。”殷崗平慨嘆說。

　　假發票不僅造成國家稅收的巨大損失，同時還是其他經濟犯罪的媒介，它為各種貪污、洗錢、腐敗等行為提供了便利條件。2008年4月11日，羅平縣人民法院判決羅文杰、宋幫福等人分別犯出售非法制造的用于抵扣稅款發票罪、非法制造發票罪、出售非法制造的發票罪等，并判處有期徒刑1年至16年不等。

　　記者在羅平縣公安局看守所見到35歲的宋幫福。對于六年零六個月有期徒刑、罰金20萬元的判決，他沒有提出上訴。

　　“這是遲早的事。”他說。

　　“那你為什么要干呢，一干還好幾年？”記者問。

　　“花了十萬塊錢買設備材料，本錢不回來咋個收手？”宋幫福說。

　　“如果賺不到錢，你又明知違法，為什么還要干？”記者問。

　　“腦子打鐵咯。”宋幫福回答說，“說白了，假的就是假的，真的就是真的，假的要都那么好賣就不是假的了。”

　　采訪時宋幫福一再問記者楊文彬的情況怎么樣了，他對自己遭受法律制裁并無怨言，總在念叨的是“我把楊文彬害了”。他的小舅子楊文彬原先有正式工作，但后來被他用2000元月薪拉來負責銷售假發票。

　　“大部分假發票違法犯罪分子都像宋幫福一樣有僥幸心理，但他們帶來的社會危害卻是很可怕的，“8·17”專案也讓我們更認清了假發票違法犯罪的現狀，讓我們更明確今后打擊的重點領域。”云南省公安廳經偵總隊副隊長李毅表示。(記者 陳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