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馬走了9000多公里之后,李荊終于牽著一匹栗色蒙古馬,出現在高樓林立的北京街頭。
一年半以前,他從俄羅斯雅納烏爾鎮出發,滿以為能趕上奧運會。可是,等他換掉8匹馬,穿著臟兮兮的土黃色棉襖來到北京時,已經是3月份,奧運會都結束半年多了。
先沿著公路往東,花了整個冬天橫越西伯利亞,夏天到達貝加爾湖地區,然后一路往南,經過滿洲里,進入東三省。在地圖上一看,這條路線橫跨歐亞兩個大陸。
“有時候真難。”3月21日這天,剛下過雨,這個46歲的男人吸著2.5元一包的都寶煙,站在混合著干草和馬糞味兒的昌平馴馬場中。
出發時,這個已加入俄羅斯籍的武漢人把卷發理得很短,面色白凈。如今,灰撲撲的長發卷到肩上,臉被曬得黝黑,露在外面的皮膚,只有手背還保留著原來的膚色。
這副相貌惹出不少麻煩。在內蒙古,有天晚上下大雨,不管怎么解釋,也沒人敢留宿他,不得已,落魄的騎士住進一間牛棚里。剛睡著,門咚地被踹開,4把強光手電直直照著眼睛。“就看見4只大沿帽,還好,是警察不是強盜。”
因為經常幾個月不洗臉,也不刮胡子,一路上總有警察管他要證件。有一次,200米的路,李荊被當成逃犯查了3次。日子久了,他的相機里多了不少和各地派出所民警的合影。
在旅途中,李荊曾被人當成藝術家、乞丐或馬販子。也有時候,路過的人會沖他喊:“嘿,耍猴把戲的,在哪兒耍?啥時候開始?”
“等跟村長商量過就開始!”李荊在馬背上笑著說。
最高興的事發生在伊爾庫茨克的林間小路上。一輛伏爾加從李荊身邊擦過,車窗里伸出個大姆指,里面的人沖他喊:“成吉思汗!成吉思汗!”
“給中國人長臉。”李荊感到了一種民族自豪感,這種感覺,他美麗的俄羅斯妻子未必理解。她更關心的是,他們10歲的孩子誰來管?
上路前,夫妻倆因為這事爭個沒完。最后兩人終于達成妥協:回來以后,家里的事兒,孩子的事兒,李荊全包。
這個在武漢出生、并一直在那兒讀完大學的男人,決心在馬背上追尋夢想。這個夢想從6歲就開始了。那個成天騎著竹馬的小孩,偶爾看到了祖父寫的詩。祖父當年常騎馬在南嶺往返,并在詩里記下“山阻云橫路幾千”的風光。李荊一直覺得,有朝一日,他也會騎著馬走遍天涯。
2007年8月,他終于準備出發了。懷揣5000美元,在自己的綠色帆布斗篷上,他寫下“馬踏歐亞”4個大字,然后把它和衣服、睡袋,一股腦全塞進一個大包袱里。在著名的馬市雅納烏爾鎮,李荊買了第一匹馬。
馬是他路上唯一的旅伴。怕馬挨餓,他省下面包給馬吃,怕馬生病,他摘下斗蓬給馬披。有時候,馬偷懶不肯快走,他就唱崔健的歌給它聽:“我要從南走到北,也要從白走到黑……”
李荊喜歡音樂,尤其愛聽蘇聯衛國戰爭時的歌曲,像《神圣的戰爭》等等。出門之前,他特意用mp3下載了許多歌,一路邊聽邊唱。
用手捧著草料喂馬,成了這個旅行者每天最開心的事。“看著馬兒大口大口地咀嚼,我就知道它狀態良好,明天可以繼續上路了。”李荊伸出又細又長的手指說。
馬換得很快。頭一個冬天里,李荊和他的馬早早斷了頓,唯一能找到的喂馬食物是大麥。那匹馬大概太餓了,一直不停地吃,最后痛苦地倒在地上死了。
這是他的第三匹馬,也是唯一一匹死掉的馬。李荊給自己新買的馬取名“瑪塔莎”,意思是“精心”。從此,他對馬確實照料得更加精心了。因為怕丟馬,他每晚上至少要爬起來6次查看。
07年11月,秋明州異常寒冷。夜晚12時,李荊聽到外面有響動,連忙爬起來查看。馬受驚掙脫了韁繩,一溜煙兒跑了。
李荊急壞了。他沖上山丘四處張望,又鉆進干草叢四下摸索,卻一無所獲。好容易看到一個黑影兒,以為是自己的馬,跑過去一看,卻是一頭牛。
“天亮了也沒找著,世界末日了的感覺。”最后,好心的農場主發現了他的馬,李荊像個孩子一樣高興,唱起歌繼續趕路。
盡管沒有趕上奧運會,這個鬢角花白,一臉風塵的騎士仍然面帶微笑。他準備繼續自己的旅程,還打算出本書,名字都取好了,就叫《馬背上的日子》。
李荊想告訴別人:“大自然所給予我的遠比鋼筋水泥快樂得多。”(滕月)
Copyright ©1999-2024 china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