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
好多人都在想,馮翔身上承擔的痛苦特別深,他自己也反復提及,因為他失去了自己最愛的兒子,但是快一年的時間了,我們外人理解他應當走過來了。
白巖松:
我覺得恰恰是在4月20日這樣一個關節點跟這樣幾個時間有關系,他在網上經常溝通的一個好友,今天我看了他的博客,他說,就在清明那幾天,總跟他溝通的馮翔突然就消失了,因為他去祭奠愛子去了。你可以想想,4月5日這樣一個日子,對于北川,對于很多的……我都不敢想,對于很多的災民來說,那又是一次多深的刺激,4月5日清明節剛剛過不久。
還有一個就是5月12日這一周年又要來了,他作為宣傳部的副部長最近在忙于編一本書,類似《回望北川》這樣的書,那么他在忙前忙后。那你想想,他負責這件事情,所有的回憶、回望一次又一次刺激他,這又是這個時間點決定的。
另外還有一個時間點,恐怕就是這一段時間參觀的人也多,他作為宣傳部的人總要陪著人家一次又一次地去北川給人講,這個那個,可是兒子到現在都沒有在廢墟底下找到兒子的遺體。別人說我們要保護別人,不要受傷,不要揭他的傷口,而他的這份工作決定了他又要一次又一次地自己揭、自己面對這樣的傷口,太難了。
主持人:
他在接受這份工作的時候,因為在地震過去不久之后,他就接受這份工作了,其實他應當知道這是一份什么樣的工作,他完全有理由,也有各種各樣的條件可以不干這個工作,他為什么還是要干?
白巖松:
但是畢竟首先是他在大地震不久的時候,其實他是忍住悲傷去做了很多很多的工作,正是因為這樣的出色,我覺得也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當中,其實在自己的悲傷非常嚴峻的時候,也是一種能夠轉移注意力的方式,不錯。但是后來繼續做這項工作的時候,肯定你就要面對這項工作,我們也很難指責,正是因為他的優秀,大家也看到了他的優秀,才讓他成為副部長。所以這件事情是不也給我們了一種提醒,有的時候我們在考慮相關的崗位和工作的時候,是不是也要考慮到他創傷的背景,像他這樣,兒子讓他覺得整個世界都塌了,同時還有其他幾個親人在地震當中失去生命,在馮翔一個人的身上的時候,如果還壓著他這么多的事情的話,會不會很難,當然這只是我們隔了很遠的距離去說,你說災區誰心里沒有傷,難道就不工作了?
主持人:
你說生死是一個很沉重、很大的一個問題,也許有人會認為,生的權利我選擇不了,但是我可能擁有死的權利,比如說馮翔是不是有權利選擇去死?
白巖松:
我首先非常非常地同情,然后悲傷,我都很難解釋,今天上午當我捧著報紙,看他寫給兒子博客的時候,自己的那種熱淚盈眶的感覺,我覺得你我做父母的都會有這種感觸,他寫他兒子,其中有這樣的一句話,“在這個世界上,你只是一個塵埃,但是對于我來說,你是整個世界。”你就能想到,永遠這個傷痛不去剔掉。可是另一方面來說,我即使這么悲傷,如此的同情,并且覺得馮翔太難了,但是還想對現實生活中還活著的類似馮翔這樣的人說上幾句,當你因為失去自己的兒子感到如此痛苦的時候,有沒有想到,你是否也要背負一種責任,不能把這種痛苦再交還給你的父母,因為你想想,馮翔,你失去了兒子很痛苦,可你還是兒子,當你走了的時候,你的父母如何承擔這樣的悲傷呢?我覺得生活中的任何人有的時候活著就是要承擔責任,有一句話曾經深深地震動過我,看似幽默,這句話是這么說的“連活著都不怕,我還怕死嗎?”其實生活中很多不如意我們就是要面對它,有的時候就是因為背負責任,我們才沒有那么輕易的去選擇,我干脆解脫了罷了。
透過馮翔在臨終前的一些只言片語看,他并不特別地難過,他覺得有一種解脫,你看他最后留下的字語是永恒了,而且還用文字的語調,依然具有一種文學家的氣質,假如,而且當給他哥哥寫的像遺書一樣的東西里面還談到了他的兒子,我將跟你永遠在一起,你能看到在這種文字里面有一種快樂,甚至是一種渴望,所以從這個角度,對他自己來說也許是解脫,但是我們接著要想他的父母呢,他的妻子呢,那天他的妻子恰恰因為加班沒有在,于是我也看到了今天他妻子接受采訪說,我如果在,他也許不會走,你想想,未來漫長的日子里,他妻子將如何面對,所以我說這話的意思不是譴責馮翔,而是提醒還活著的,存在潛在可能的“馮翔們”,我們要承擔責任,我們要為了親人承擔責任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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