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個完美主義者,他用了12年的努力,由一位鄉村老師,躋身為宣傳部副部長,但他在博客中說自己“我本茍且偷生”;
他是一個喜歡海子的詩人小說家,他上學時就曾和同學一起出過詩集,他寫的《策馬羌寨》被評價為羌民族的《塵埃落定》;
他是一個愛憎分明的漢子,當他無力改變這個世界的話,他會選擇改變自己。
4月20日凌晨,年僅 33歲的北川縣委宣傳部副部長馮翔自縊身亡。選擇死亡的馮翔是震后災區一個普通的基層干部——在公眾眼里,他是抗震救災中的英雄;在領導眼里,他是災后重建工作的骨干;在群眾眼里,他是國家干部。而事實上,他同樣是在這場大地震中與別人并無分別的受害者。
馮翔身上有他自己獨有的孤獨與寂寞,也有災區基層干部共有的經歷和壓力。在大地震中面對了生死和經歷了生死之后,馮翔之死不僅讓我們看到一個災區干部的內心,也讓我們看到災區一個普通人的掙扎。
一個完美主義者
馮翔在宣傳部是一名事業干部,按照規定是不能提拔當領導的。但是在地震之后,像他這樣特別優秀的事業干部,才可以補充到宣傳部的領導崗位。
“弟弟做什么事情都追求完美”。這是孿生哥哥馮維政對他的評價。
1976年9月19日,北川縣禹里鄉青石村,一戶馮姓人家誕生了一對雙胞胎兄弟。哥哥叫馮飛(后改名叫馮維政),弟弟比哥哥晚出來8分鐘,叫馮翔。從字面意思上,不難理解父母對兩兄弟寄予的期望。
馮翔的好友回憶說,“農村如果有2個孩子,一般只能有1個孩子上學,所以家長有時還要抓鬮決定。但是,馮翔和哥哥都上了學,家里的壓力可想而知。”
1993年,馮翔初中畢業后,沒有直接上高中,而是考進了鹽亭師范學校。“當時,一個家庭走出一個中師,或者中專,就是‘山溝里飛出了金鳳凰’,因為畢業之后就可以分配工作。”馮維政說。
同班同學回憶,在讀師范的時候,馮翔的生活依舊很艱苦,“但是馮翔的成績非常優異。后來他就是因為自己的才氣,才得到了家境優越的妻子的欣賞和傾心的。”
1996年師范畢業后,成績優異的馮翔并沒有被分到縣里的小學,而是去了偏遠的壩底鄉。“1998年他進入壩底鄉中心小學,半年不到他就當上了壩底鄉小學的教導主任,并且還通過自學考試拿到了漢語言文學的專科學位和學士學位。中專生的底子都很薄,他真是下了很大的工夫。”
由于文學底子好,經常發表文章,2005年,馮翔被借調到宣傳部工作。
2008年6月,由于在抗震救災中表現優異,馮翔被提拔為北川宣傳部副部長。
好友回憶,馮翔在宣傳部是一名事業干部,按照規定是不能提拔當領導的。但是在地震之后,像他這樣特別優秀的事業干部,才可以補充到宣傳部的領導崗位。
從1996年到2008年,由一位鄉村老師成為宣傳部副部長,馮翔用了12年時間。
“馮翔當上宣傳部副部長,這在他師范學校同班同學中職務是最高的。”朋友趙先生說,但是,人們只看到了馮翔的成功,卻忽略了在這背后,他所付出的艱辛努力。正如他《我只告訴您三點》所言“我本茍且偷生”。
當上宣傳部副部長并非人們想象中那樣風光,相反像他這樣的科級干部,最容易被老百姓罵。“你想想嘛,縣長縣委書記屬于縣里的高層,一般百姓不找。普通科員不管事,百姓找了也沒用。所以,像他們這種官員最容易成為百姓的出氣筒。”馮翔一位在政府工作的朋友分析說。
一個喜歡海子的詩人
馮翔很喜歡詩人海子,哥哥馮維政說,“馮翔的死,讓我馬上想到了詩人海子的死。”
馮翔愛好文學,已經到了癡迷的狀態。好朋友趙先生說,他特別愛書,地震后垮塌的房子里有一屋子書。
王官倫是馮翔在鹽亭師范學校的上下鋪同學。1996年,當3年師范生涯快畢業的時候,馮翔說想出一本詩集。“他就和王官倫在學校外租了一間小房子,最后終于出來本詩集叫《藍鷹草》,一共印了1000本。”趙先生介紹說。
去世前,馮翔還創作了一本近30萬字的小說,原名叫《袍哥人家》,后來改名為《策馬羌寨》。馮維政對記者說:“這本書全景反映了羌族繁衍生息、生活、情感、歷史、斗爭的狀況。這部作品傾注了他大量的心血。”
“看到這本書,都覺得這是羌族的《塵埃落定》。”馮翔作家圈的朋友如是評價。
“馮翔的死,讓我馬上想到了詩人海子的死。”同是綿陽市作家協會會員的哥哥馮維政對記者意味深長地說了這么一句話。
1989年3月26日,詩人海子在山海關臥軌自殺。留下了許多朗朗上口的詩句。“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周游世界;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憑我對海子的理解,海子對社會的看法是純凈的,他是用天真的眼光來看待這個社會的。相比之下,我弟弟是有分辨性地看這個社會。否則,他無法在這個社會上生存下去。”
今年清明前夕,馮翔曾經寫下一組名為《望鄉臺》的詩歌,被很多網友記住。其中有幾句是這樣的:“望鄉臺,望得見悲傷,望得見思念,卻望不見故鄉”。
馮維政說,馮翔也很喜歡海子,所以他會像海子那樣,勇敢地選擇了一種決絕的行為,去結束自己的生命。
一個重情義的漢子
“他是一個有血有肉、不虛掩、不夸張的人。如果你是一個有血性的人,當你無力改變這個世界的話,你只能改變你自己。”
“我弟弟是一個愛憎分明的人,品行低下的人,絕對不屑與之為伍。”馮維政說。
在他的理解里,馮翔的“愛”主要體現在親情、友情、愛情、舐犢情。
在馮翔的遺書《很多假如》中,第一段話是:“假如,某一天,我死了,哥哥,請您擔當起照顧父母的重任,我來到這個世間,本就是來體會苦難、承受苦難的。要不,我們怎么能以孿生兄弟的面目出現。”
馮維政說,弟弟之所以這么寫,是因為當年母親懷了他們兩兄弟后,因為農村沒有條件產檢,所以當時她并不知道是雙胞胎,當生了他后,肚皮還沒有消。所以大舅就在母親的床底下放了一槍,這是為了刺激一下媽媽生產。
“弟弟晚出來8分鐘,當時處于窒息狀態,還是我外婆人工呼吸救下的。馮翔每次都說,是外婆救了他的命。”
1997年,外婆去世,他非常傷心,兩兄弟都不約而同各自準備了一個日記本,每天寫一篇文章,懷念外婆。
王官倫說,馮翔是一個大孝子,他的孝順一直影響著自己。
“他是一個有血有肉、不虛掩、不夸張的人。如果一個有血性的人,當他無力改變這個世界的話,他只能改變自己。”最后,馮維政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本報特派記者 楊珂 張躍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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