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為什么要替孫偉銘辯護?……那么壞的人!”今年5月22日,轟動全國的孫偉銘案一審庭審結束后,兩名坐在辯護席上的女律師成了“眾矢之的”:情緒失控的死者家屬們哭喊著朝她們撲過去,最后,穿著律師袍的兩個女律師不得不在法警的掩護下“狼狽”離去……這是她們辯護生涯中首次遭遇如此圍攻。
由于孫偉銘案的特殊關注度,兩個原本少為人知的女律師就這樣走入了公眾視野。她們是陳紅和施俊英,鼎立律師事務所的一對姐妹搭檔,一審辯護結束后,堅持“維護當事人合法權利”的她們,依然倔強地為孫偉銘案忙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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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師陳紅
講自己:一審判決后,“我把手機關了,想找個地方安靜一下。”
講案情:“孫偉銘肯定會被判得很重,但不應該是死刑。”
前日上午,記者在鼎立律師事務所見到了陳紅律師。米黃色的職業套裝、齊腰的長發、淺淺的笑容,她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干練”。陳紅的辦公桌上一共有三部電話,電話鈴聲此起彼伏,“你好,案子還沒有進展,到時候一定通知你。”來自全國各地的記者了解案情的電話,陳紅一天要接無數個。“我都出現幻聽了,隨時都覺得電話在響……”
今年元旦后 頂著壓力接下孫偉銘案
陳紅是鼎立律師事務所刑事辯護部的主任,曾經辯護過原川化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李某的重大環境污染事故罪案、原中江縣委書記羅某受賄罪案等。這一次,因為孫偉銘案,陳紅又“火”了一把,很多城市的報紙上都能夠看到陳紅這個名字。
電視畫面上滾動播出孫偉銘肇事車禍現場,死者家屬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傷者家屬憤怒的拳頭砸在孫林的身上……2008年12月14日,陳紅從電視上看到成都發生了一起四死一重傷的慘烈車禍,“太慘了!”當時的陳紅還發了這樣的感嘆。但她沒有想到,不到一個月,她會成為事件后續發展中的重要角色。今年元旦后,孫偉銘的父母到鼎立律師事務所找到陳紅。
“老兩口老淚縱橫,很讓人心痛。”陳紅說,孫偉銘父母找到她時,成都市檢察院已經以危害公共安全罪對孫偉銘予以批捕,她只是偶爾從媒體上了解著孫偉銘案的細枝末節。四死一重傷的嚴重后果,她并不能預見這個案子最終的結果將會是如何。“如果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名成立,你兒子可能面臨相當嚴厲的懲罰。”陳紅把案子可能出現的結果,向孫林夫婦一一作了分析,老兩口沉默地、眼中帶淚地看著陳紅說:“反正就拜托你了,我們什么辦法都沒有。”
然后,她跟施俊英律師搭檔,頂著壓力接下了這個案子。
聽判后關機“我想找個地方安靜一下”
陳紅也在想,孫偉銘在出事時到底是怎么想的。“閱卷之前,根據先前的報道,我傾向于‘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畢竟3個受害人家庭因此破滅了,但是閱卷并調查取證之后,我的思想發生了轉變。”陳紅偶然間聽到孫林說起孫偉銘曾經資助了貧困母女范小瓊和林芳,孫偉銘曾經的同事也證實孫偉銘是個很積極向上的人。陳紅認為,他不具有從過失轉變為故意的主觀心態。
2009年7月24日,陳紅和施俊英趕到法院聽判決。“孫偉銘被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審判法官宣布結果,這是陳紅始料未及的,“孫偉銘肯定會被判得很重,但不應該是死刑。”就在受害人家屬歡呼時,陳紅卻懵了。
“我很難過,我的辯護意見只有少部分被法庭采納。但我知道孫偉銘父母的心情不能用失落來形容,他們是悲痛,悔恨,在難過中,我還要安慰孫偉銘的父母。”下午,鼎立律師事務所主任施杰打電話,希望跟陳紅見一面,陳紅拒絕了,“我想找個地方安靜一下。”陳紅把自己藏起來,關掉了手機。
一審結束后 孫偉銘一見到律師就哭
陳紅從今年2月接下該案至今,近10次到看守所會見了孫偉銘。“車禍是怎么發生的?”直到8月17日的最近一次會見,陳紅依舊在反復詢問孫偉銘這個問題。但他始終說:“我真的記不清楚了,腦子里一片空白。”當事人連案發經過都記不住,這樣的案子在陳紅的辯護生涯中實屬罕見。“我只能通過各種證據以及調查分析案發時他的心態,這種辯護相當困難。”
陳紅說,她最開始到看守所會見孫偉銘的時候,就給他分析過案情,講過兩個不同的罪名導致的結果如何。“他犯下的罪行給受害人家屬造成毀滅性的傷害,他必須受到法律的制裁。”陳紅說,剛剛宣判之后,孫偉銘的情緒很糟糕,胡子拉碴的,一見到律師就哭,但過了這么長一段時間之后,他的情緒平靜多了。“每次我們會見,他會說這么熱的天氣,辛苦你們了,謝謝之類的話。”陳紅認為,孫偉銘“比較懂禮貌”。
陳紅跟受害人家屬接觸過幾次。“我非常同情他們,好端端的家庭被孫偉銘毀了,我一直積極協調民事賠償,協調法院賣掉孫偉銘的房子等。但我作為被告人的律師,我不方便在受害人面前發表太多意見,只能用行動去關心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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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師施俊英
講自己:“在法庭上,我是個律師,不是女人。”
講案情:“孫偉銘對案發時的記憶一片空白,是這個案子最難的地方。”
昨日下午,孫偉銘案的另一名一審辯護律師施俊英從鼎立律師事務所走了出來,她穿著格子套裝,一邊摁電梯,一邊不停地接著媒體記者的電話,“都是問孫偉銘案的。”施俊英嘆了口氣。一審過后,她已轉做孫偉銘案民事部分的代理律師,但和孫偉銘有關的話題,依然占了她手機通話的一大部分。
最難的案子 孫偉銘記不住案發經過
“孫偉銘案是我接過的最困難的案子。”施俊英熟練地開汽車,“孫偉銘對案發時的記憶一片空白,是這個案子最難的地方。”施俊英說,接下案子后,她曾去看守所見過多次孫偉銘,“印象中的他很有禮貌,和媒體的描述有些出入。”施說,孫偉銘其實只因為擦掛和小區保安發生過一次矛盾,但這次矛盾經媒體報道后,顯然把孫的“暴力”放大了。“他資助家庭困難的母女,地震時冒著危險去災區送食品。”在接案之初,施俊英對打贏這場官司是信心十足的。
一審判決出來,打過很多漂亮官司的施俊英不能接受這個結果,“但我沒哭,我去看守所告訴孫偉銘,我們還將免費為他做二審辯護,孫偉銘的眼淚突然就流了出來。”
拒絕談壓力 “我是律師不是女人”
施俊英思路清晰地回憶著一審后的日子,她拒絕談到“壓力”,“在庭上,我是個律師,不是女人。”盡管遭遇了惡語攻擊和網絡上的謾罵,已為母親的施俊英依然堅持著“程序正義”。在庭上,她可以沖著旁聽席上的受害人家屬高聲辯護,但走到庭下,“我看著那兩個失去親人的孩子,心真的很痛。”
施俊英說,在沒有做律師之前,看到那些犯罪分子被懲處,作為旁觀者的她,總是拍手稱快,她當年甚至沒想過要當律師,“我為什么要幫那些壞人說話?”但真正走上律師這條路后,“接下了委托,我就必須按照法律程序,維護當事人的合法權利。”
“照法律按步驟辯護,我沒有壓力……我相信國家法律的公平。”施俊英的語速快了起來,然后眼眶突然就紅了,她接過紙巾擦眼淚,“不要見笑,我只是年齡大了。”(華西都市報)(記者李寰鐘蓉攝影劉陳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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