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我在一九九八年拍完《惡女列傳》,電影圈的人都認為很棒,我也成了最被期待的導演;在那之前,連續五、六年每年都得文學獎或紀錄片金穗獎首獎,我背了許多框架,大家會說“林靖杰應該是怎樣”或“這就是林靖杰的風格”。我還這么年輕,三十歲,就要背著“林靖杰”的框架往前走嗎?
在臺灣搞電影只有百分之十精力在創作,百分之九十都和創作無關,很累。那時我的感情也出狀況,就決定上山,全部清空。
家人抵押房子籌經費
問:你二○○二年寫《最遙遠的距離》是為好朋友陳明才寫的?
林:陳明才是臺灣劇場界的傳奇人物,大四就導了《開放配偶、非常開放》,又導了《七彩溪水落地掃》。他大可以在主流藝術圈功成名就,但是他想純粹凝視藝術,跑到鄉下創作。但少了舞臺,就拿不到資源,就算他的創作更爐火純青,已經是出神入化了,但他得打各種雜工,拾荒、送報、清潔大樓,也消耗創作者的能量。
我覺得可惜,阿才都四十歲了,我有來不及了的焦慮。我們是很好的朋友,可以用“伯牙子期”形容,我為阿才寫劇本,我導他演,如果沒有意外,他絕對可以在國際影壇上讓人嚇一跳(注:二○○三年,阿才在臺東都蘭投海)。
桂:原本我很想演阿才(林:這個想法很好,可是小鎂的人生經歷還不夠多。)我感覺你有極大焦慮,可能是對片子過于重視?
林:焦慮來自制作條件嚴重匱乏。貧賤導演百事哀(笑)!我每天十小時去找錢,制片小湯(湯湘竹)去找景。所有朋友都借過一圈了,我只好找家人想辦法。勞工家庭哪有什么錢?
哥哥們花一個多鐘頭勸退,有的說景氣差,“還有人為十塊錢全家燒炭”,“拍電影不是我們這種人玩得起的”。他們勸退不成,只好各自回去拿房子貸款,湊了兩百多萬給我。
拍片時接到小湯打來說,再不弄到五十萬,就要停拍了。我就在等弄燈光的空檔,把掃過兩輪的朋友再掃一次。
桂:這些事,我都不知道耶,我只是苦惱要怎么演。因為小云的角色很抽象,抓不到。
用鳥糞抹導演
問:威尼斯得獎后,錢事解決了嗎?
林:去威尼斯影展前幾天都還在調錢。李安說拍《色,戒》是到地獄走一回,我是到創作和錢的地獄各走一回。(對桂說)還是很開心和你們合作。在片場,我忙著找錢,她忙著紓壓和耍寶。小鎂真的很會照顧人的情緒,還會拿鳥大便抹在我臉上(大笑)!在找錢的壓力下,鳥大便剎那帶你上天堂!
桂:我抹了鳥大便在導演臉上,之后還拿香蕉吃,害我的肚子好痛。
張愛玲說:“成名要趁早。”林靖杰二十七歲以筆名“江邊”橫掃臺灣數個主流文學獎、擎起攝影機拍紀錄片、劇情片,都讓人驚喜。桂綸鎂十七歲主演電影《藍色大門》,不凡氣質讓人驚艷,在同儕女星中顯得特殊。
人生利劍早已出鞘,卻同受困電影環境與個人低潮,少年英雄也得收劍沉潛。直到電影《最遙遠的距離》,兩人終于有一次連手突圍的機會。
一樣O型魔羯座,林靖杰與桂綸鎂有類似的拘謹嚴肅與猶疑反骨。自苦究竟為了什么?片尾胡德夫唱出答案:“這是最最遙遠的路程,來到最接近你的地方,這是最最復雜的訓練,引向曲調絕對的單純,你我須遍扣每一扇遠方的門,才能找到自己的門、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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