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網4月19日電 臺灣上百個民間社運團體15日發起大游行,反對當局拆遷安置麻風病患的樂生療養院。最新一期的臺灣《新新聞》刊登楊照的文章指出,這一舉動在集體心理上的意義就是,不愿看到有人習慣于用截肢、將生命與歷史搞得面目全非的方法,持續破壞社會。
原文摘錄如下:
我的朋友周慶輝,曾經深入住在樂生療養院,拍攝麻風病友的影像。他的樂生攝影作品,后來收錄出版為一本名叫《行過幽谷》的攝影集。集子里周慶輝寫的前言,開頭就引用了一位樂生人的童年回憶:“一個小女孩陪著即將死亡的麻風病人過夜,小女孩擔心無法分辨病人何時過世,就將衛生紙黏在病人的鼻子上,如果衛生紙沒有浮動,就趕緊通知護士。”
周慶輝并沒有解釋,為什么引用這段話,也沒有說明這段話跟他的攝影之間的關系是什么。我猜,應該是那回憶中的衛生紙,如此輕薄卻沉重具象的生死標記,震撼了周慶輝,也提醒了他具體的影像可以用什么樣的方式,直接跟生命貼觸,這和他藉由拍攝麻風病友想要做的事,有一定的感應吧!
不過在今天的局勢下,這段話這段回憶,卻增加了高度的象征預言力量。即將死去的,從這個現實社會里完全消逝的,是樂生療養院,以及關于樂生的記憶,而上個周末在“中正紀念堂”,在街頭努力呼吁保存樂生的人,多么像那張試圖顯示樂生還活著的浮動的衛生紙,輕薄但又具體、沉重。
周慶輝在《行過幽谷》的前言中,其實就提到麻風病友與樂生之間奇妙的共同命運。他說:“這組照片當初就預言樂生療養院的消失,在我拍攝十二年后,樂生療養院就像麻風病人進手術房截肢,殘落面目全非。”
唉,面目全非的,豈止樂生,更嚴重的是臺灣這個社會一路被搞得面目全非了。如果說保存樂生有什么集體心理上的意義,那一定是反映了至少有一些人,不愿看到有人習慣于用截肢、將生命與歷史搞得面目全非的方法,持續破壞我們的社會,這是一種要求保存歷史、尊重記憶的呼喊。不只是針對樂生吧,對于我們不喜歡的東西,就要予以粗暴破壞的態度,最近有太多數不完的其它例子了。
我從來沒有原諒過國民黨威權統治犯下的最嚴重錯誤,這些錯誤留下了撕裂臺灣社會,讓臺灣人一直停留在認同錯亂狀況下的高昂代價。萬萬沒有想到,以反國民黨,檢討國民黨威權統治錯誤為其“基本價值”的民進黨,執政之后,看待歷史、記憶的態度,其惡劣程度,竟然過之而無不及!
回頭看周慶輝當年拍攝的樂生,還有另一層感慨。那時候周慶輝任職于《時報周刊》,每天被派去拍攝“立法院”的打架事件和街頭運動,他是抱持著一種逃遁的心理,進到樂生拍下病友的鏡頭。
為什么一個時事新聞攝影記者,在騷動難耐的工作中,不去拍山光水色,或泳裝美女做為逃避調劑,卻選擇躲入充滿死亡意味的樂生療養院?會不會是周慶輝直覺地在“立法院”與街頭的騷動里,感受到一種潛藏的死亡沖動?會不會是,早在那個時候,其實就已經注定了,政治上的混亂將成為一步步將臺灣帶向殘落面目全非的麻風病癥?
得麻風病的,是臺灣的政治,是臺灣政治操弄下的社會,難怪這些人那么急于毀滅樂生,他們真正急于達到的目的,應該是要毀滅大家對于臺灣集體麻風病的聯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