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應臺:偉人也需換尿布長大
認為所有偉大嚴肅的東西都有柔軟一面,健康多元社會需要不同個人的聲音
羊城晚報記者 鄧瓊 實習生 朱土福
“我覺得韓寒的出現是好事,帶來了新的氣息、新的思維和新的表達方式。如果我們真正想要這個社會變得開闊、健康、多元化的話,每個人都需要有發聲的空間。 ———龍應臺
昨(29日)晚,著名作家、臺灣文化人龍應臺女士攜紀錄片《目送———你所不知道的臺灣》,到中山大學南校區舉行交流會。
自上周開始,“龍應臺要來廣州跟讀者見面”的消息,就攪熱了廣州地區高校,大學生們紛紛“搶票”。昨晚活動開始前,天降暴雨,但絲毫沒有減弱“龍迷”的熱情,不僅中山大學梁銶琚堂座無虛席,甚至校門口需要動用眾多保安來維持秩序。
一身簡單裝扮的龍應臺手插褲兜,走上講臺向讀者們問好,全場頓時掌聲如雷。她說,這是第一次與大陸讀者分享這部紀錄片,也是自己第一次在廣州舉行讀者會,甚至是十幾年來第一次如此大規模面對內地的“粉絲”。
接下來的三個小時中,觀眾一半時間感受片中龍應臺的思考;另一半時間則沉醉于她現場的睿智、才辯和幽默。
談當下:社會應有各式韓寒
我想說,一個健康、開放、有創意的社會,里面應該產生不同年齡、不同形式的韓寒。
在問答環節,現場觀眾見識了“龍旋風”的果決和坦率。
有人問:“您如何么看待韓寒?如何比較上世紀80年代寫《野火集》的龍應臺和現在寫博客的韓寒?”
龍應臺說,我不去談韓寒這個人物和特色,太多人說過了。我想說,一個健康、開放、有創意的社會,里面應該產生不同年齡、不同形式的韓寒。“80年代我寫《野火集》的時候,因為寫幾篇文章一夜暴紅,是因為那個時代有很多禁忌,就好像一個人的皮膚脆弱,一拍就馬上紅腫、出血。我覺得韓寒的出現是好事,帶來了新的氣息、新的思維和新的表達方式。如果我們真正想要這個社會變得開闊、健康、多元化的話,每個人都需要有發聲的空間。但是實際上,大家都能表達自我、難得有英雄的年代,反而才是比較健康的時代。”
接下來不少人想問龍應臺對于一些時事的看法,她則一把截住:“今天我們就不在這里鋪排了,你如果真想知道我的想法,在我的文章中都有很清楚的反映。”
談寫作:從來懷疑宏大敘事
在我身上,不存在從一個怒目金剛變成溫柔小女人的過程,這是同時存在于一個人的性格里。以莊嚴的狀態談嚴肅議題,如果沒有柔軟作為核心,是不真實的。
臺下一位忠實讀者,他用“軟”與“硬”來描述寫父母子女親情和寫歷史、時評時不同的龍應臺,進而提問:“您在《大江大海一九四九》一書中可以說是‘軟硬兼施’,是否會因為柔軟的情感而模糊掉歷史的真實,造成情緒渲染?”
龍應臺答道,“大家不知道,《野火集》和《孩子你慢慢來》原本就是同時寫的。在我身上,不存在從一個怒目金剛變成溫柔小女人的過程,這是同時存在于一個人的性格里。”她還指出,在書中用文學的方式去處理歷史題材,是自己所選擇的一種風格。“我對所有宏大敘述抱有最深刻的懷疑。我看一個偉人,他是偉大,但同時也需要媽媽給他換尿布長大的,也有脆弱和虛偽。所有偉大嚴肅的東西,國家集體之類,都有后面柔軟的一面。以莊嚴的狀態談嚴肅議題,如果沒有柔軟作為核心,是不真實的。”
談經歷:裁判球員不能混淆
作為知識分子,像做裁判;做掌權者的時候,像是球員。知識分子可以是瀟灑的,可以去批判;當成為體制內握有實權的執行者,就完全不同了,必須是默默工作的人。
龍應臺曾擔任臺北文化局局長的經歷也頗受人關注,有讀者問:“作為公共知識分子,你怎樣看待學者為官?獨立知識分子的角色和官員的立場矛盾嗎?”
龍應臺毫不猶豫地說:“作為知識分子,像做裁判;做掌權者的時候,像是球員。知識分子可以是瀟灑的,可以去批判,職責在于以文字影響思想、指出方向;當成為體制內握有實權的執行者,就完全不同了,必須是默默工作的人,而不是指點江山。”
這兩種工作需要兩種不同的個性,所以龍應臺覺得,一旦知識分子進到機制內做執行者,必須暫時放下知識分子的身份。如果想要用權力達到個人理想的話,必須變成一個忍辱負重,有耐心協調的人。不能靠文章去宣揚自己,必須要以自己工作的成果去任人批判。“這是必須的角色轉換。如果想兩者得兼,那就容易錯亂。”
人們也關注到“龍局長”在任上曾有一張在“議會”被質詢后“伏案痛哭”的照片,龍應臺對此首次“揭秘”:“其實我不是在哭啊,我趴在那里是偷偷在笑呢!當時是有議員很厲害地質問我:‘你都不是臺灣人,怎么能夠當文化局長?’我覺得問得很好笑。第二天,辦公室里滿是民眾送來安慰的鮮花,這也算是我親身加入了臺灣的民主化進程吧。”
談成長:多讀歷史點亮心智
獨立自由的思想、完整的人格都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今天的年輕人應多讀歷史,橫向縱向比較,開闊視野,點亮心智。
從書中,龍應臺傳達出一個觀點:個人在集體中應當保持一種警覺和清醒,才能夠避免集體滑向失控。于是有臺下觀眾問:“我們的孩子,大都從小接受整齊劃一的教育,該如何突破集體的局限?”
龍應臺認為,獨立自由的思想、完整的人格都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她曾在美國、德國居住,發現即使是歐美對于民主、自由、人權的理解也不盡相同,而且經歷了長期的發展過程。今天的年輕人應多讀歷史,橫向縱向比較,開闊視野,點亮心智。
鄧瓊、朱土福
現場花絮
初戀無可奉告,迷茫自己面對
剛一開始,龍應臺“孤獨”地站在舞臺中央的聚光燈下,臺下漆黑。她當即表示:“可不可以多給點燈光給觀眾席,‘敵暗我明’哦!”大笑聲中,燈光亮起。
她繼續爭取:“還有一點,你們知我比較多,但我知你們太少。請問你們有從比較遠的地方來的嗎?”臺下頓時熱鬧起來,有自稱來自香港、深圳的,還有自稱來自成都、北京等地的。龍應臺輕輕一句起話題:“謝謝你們,不過,如果是專程來看女朋友順便來聽的,就不必提了,呵呵!”臺下頓時笑聲一片。
到了問答環節,全場燈光大亮。觀眾們毫不吝惜地表示出對龍應臺的推崇。有人因為能親臨現場受教而深深鞠躬,感謝龍應臺:“你塑造了我!”有人代表自己的母親向龍老師問好……
然而,坦率的龍應臺也并非有問必答。當一位女士很贊賞地提到她“動作輕盈、富有活力”而請教養生之道時,她完全無可奉告。當一位年輕人問可否談談她的初戀故事以及如何處理年輕時的迷茫,她斷然說:“當然不可以談!而且年輕的你面對未來的迷茫、不自信,我都經歷過,只有自己一步一步走過來,這些事沒人教的。”
最后,龍應臺透露,自己已經在著手準備下一本小書,是歷史題材。因為明年是辛亥革命百年紀念,同時也是香港大學建校100周年,她想通過香港大學的呈現,看中國追求現代化一百年的進程。
結束之時,龍應臺對臺下觀眾九十度鞠躬。
龍應臺 祖籍湖南衡山,1952年生于臺灣高雄,1974年畢業于成功大學外文系,后赴美深造,攻讀英美文學,1982年獲得堪薩斯州立大學英文系博士學位。1983年回臺灣,1984年出版《龍應臺評小說》一上市即告罄,多次再版,余光中稱之為“龍卷風”。1985年以來,她在臺灣《中國時報》等報刊發表大量雜文,小說評論,掀起軒然大波,成為知名度極高的報紙專欄作家,以專欄文章結集的《野火集》,印行100版,銷售20萬冊,風靡臺灣。自1995年起,龍應臺在上海《文匯報》“筆會”副刊寫“龍應臺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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