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在小學當校長時,某天午休,他正挺著他那肥滋滋的肚子,躺在校長室的沙發上呼呼大睡。忽然,從靠花園的那扇窗外,傳來陣陣童稚的聲音,重復念著:“胖子胖子打麻將,輸了錢不還賬,脫了褲子去打仗。”
胖子胖子打麻將 它大叫警察來啦
雖然那一聲聲的“胖子”,在我爸聽來有點刺耳,不過我爸想,可能是附近眷村的小孩來學校玩,所以就沒管它。可是,那聲音不斷重復著,實在擾人清夢,于是我爸打開窗戶一看,赫然發現一只翠綠色的鸚鵡站在窗臺上,正興奮的復誦著:“胖子胖子打麻將……”
后來它發現我爸在看它,它也看著我爸,而且毫無懼色。他們就這樣互看了一會兒,然后那鸚鵡忽然唱出一句“當兵笑哈哈”。我爸覺得這只鸚鵡挺有意思,就試探性的對它伸出食指,那只鸚鵡居然很自然的站上了我爸的食指,我爸一高興,就把它先安置在校長室,暫時命名“小翠”。
學校老師推測,從小翠說的話及唱的歌來看,應該是附近眷村的人家養的,可能是它自己飛出來的,于是就在學校周圍貼上“鸚鵡招領”啟事。
小翠進駐校長室后,很快就成了校園里的人氣王,因為它不但能說能唱,還十分友善,人家拿食物給它時,它會用爪子接,小黃瓜是它的最愛。可是幾天后,我爸發現小翠居然滿口麻將經,會忽然說:“砰!自摸!清一色!”還會學人的笑聲:“哈哈哈!胡了!”偶爾,還會振翅大叫:“警察來啦!”我爸就曾在睡午覺時,被它嚇了一跳,差點從沙發上摔下去。
它也學唱黃梅調 祝英臺變豬豬呆
又過了幾天,我爸發現小翠不但會說漢語,連閩南語也通,會用很嬌、很嗲的聲音說:“頭家啊!來昧!”小翠的講話內容,讓人懷疑它可能經歷過好幾個生活背景不同的主人。
后來,學校的小朋友,都在學小翠用嬌滴滴的聲音說:“頭家啊!來昧!”小朋友還自行加上扭腰擺臀的動作,我爸覺得不能讓一只鸚鵡教壞了小孩,而且一學期都快結束了,還是沒人來把小翠領回去,于是我爸就順理成章的把小翠帶回家了。
我家人口簡單、生活單純,白天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家里只剩小翠跟小狗阿白相伴。小翠偶爾學學狗叫,倒也無傷大雅。假日時,我爸喜歡聽聽黃梅調,小翠也學唱了一句,但把“梁山伯與祝英臺,天公有意巧安排”,唱成了“羊羊伯與豬豬呆,天空上面掉下來”,雖然不倫不類,卻把我們全家逗得十分開心。
我們后來發現,小翠講話可以講得很清楚,但是一唱起歌,就有點咬字不清,甚至亂唱一通。
小翠到我們家之后,除了會學狗叫、會唱黃梅調,講話內容也跟從前大不同了,會學我媽媽叫我:“小不點,該去念書了。”還叫小狗阿白回家。令我媽有點不服氣的是,她叫我們,我們常不理會,但小翠一叫我們,不但小狗阿白會乖乖回家,連我都乖乖的去念書,小翠儼然成了我們家發號施令的最高權威,而我們也很高興小翠終于忘記以前學的那些麻將經等不良語言。
多國國罵它在行 還唱南瓜煮豆腐
后來,我們隔壁搬來一戶三代同堂的家庭,卻個個出口成臟,而且是多聲帶,漢語、閩南語、日語、英語等各種罵人字句,有如排山倒海而來,日日不絕于耳。學習能力極強,卻不懂語意的小翠,自然也學會了多臟話。更糟糕的是,它的個性有點“人來瘋”,我們家越是有訪客,它就越愛現它那多國國罵,常常把場面弄得十分尷尬。有句話說:“什么人玩什么鳥。”害得我們全家常被誤會。
古時候,孟母為了孩子教育而三遷,但我們家總不能為了一只鸚鵡搬遷。剛好,那時我爸有個老同事李老師退休了,他們夫妻倆都是虔誠的佛教徒,我爸就把小翠送給他們。小翠從此開始學習吟唱佛號,雖把“南無阿彌陀佛”吟唱成“南瓜煮豆腐”,不過卻為李老師夫婦單調的退休生活,增添許多樂趣。
數年后,李師母因病往生,聽李老師說,李師母彌留之際,小翠好似為李師母助念般,一直吟唱著“南瓜煮豆腐”,李師母就在小翠可愛逗趣的聲音陪伴下,含笑而逝。
李師母過世一年后,小翠不知得了什么怪病,全身羽毛不斷脫落,且不再說話唱歌了。李老師的媳婦怕全身無毛的小翠著涼,還做了一件超小的棉襖給小翠穿。不過,小翠還是沒能熬過那個冬天,留給大家許多有趣的回憶及無盡的想念。(作者:王如斯;摘編自臺灣《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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