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刊用《中國新聞周刊》稿件務經書面授權)
客觀地說,就“暴露”而言,雖然“黃金甲”比此前國產電影走得遠,但是并沒有比人們見到過的外國電影走得更遠。但是西方有著一套與之配套的發行制度來保證觀眾的利益
許多觀眾強烈批評《滿城盡帶黃金甲》中,包括鞏俐在內的眾多女演員袒懷露胸的表現。毫無疑問,比起人們此前在國產電影中所見到的,這部影片在暴露身體的尺度方面,將原先的界樁明顯向前挪動了。由于大片造成強化的視覺效果,某種印象就更加深刻、也更加令人反感了。
這也許有些出人意料。許多年來,中國電影中相關的處理是清教徒的做法,所有那些暴露的、可能引起性聯想的鏡頭都被排除在外,人們在外國電影中能夠看到的,在中國電影中被打掃得干干凈凈。因此,呼吁放寬電影審查制度,可以說成了來自各方面的共識。然而,在這個尺度真正松動之后,激烈的批評卻接踵而至,實際效果仿佛適得其反。
客觀地說,就“暴露”而言,雖然“黃金甲”比此前國產電影走得遠,但是并沒有比人們見到過的外國電影走得更遠。我們看到過的許多西方電影,不管是商業片還是藝術片,其中的暴露比這個要嚴重得多。因此,這樣的反批評聽上去振振有辭:為什么西方電影中能夠有的,我們的電影中不能夠有?
問題就出在這個地方。其間完全不容混淆的區別在于:西方電影中出現大量甚至是色情暴力鏡頭,有著一套與之配套的發行制度來加以保證,這就是著名的電影分級制度。根據影片不同的內容進行分級歸檔,首先是保護未成年人,使得那些尚不具備了解和承擔自己行為后果能力的孩子,免遭對于他們來說是“不良”東西的輻射。同時分級制度也是與觀眾約法三章,當他們選擇某種限制級的影片進入影院時,他們知道自己正在面對什么,事先預備好一套所需的消化系統。當然他們也可以不選擇或抵制這種影片。
由此,分級制度視野中的觀眾,感到自己是得到信任的,是能夠就影片中的某些鏡頭做出自己的處理判斷的。當然,他們也會就這些暴露的鏡頭是否與故事情節相適應做出判斷,但不至于因為出現了這樣的鏡頭就表示強烈反感和抵制。而且,他們也深知,如果出現了令人不舒服的鏡頭,需要負責任的是該部影片的制作者,而不是別人。
而在不存在分級制度的情況下,便不存在觀眾與影片之間那樣一種默契和理解。說實話,如果讓他選擇,他還是會去看,他覺得這是享受屬于自身的一種權利;但是他看了卻要罵你。不僅是罵商家,也將矛頭指向了試圖滿足商業電影要求、促進商業電影發展的電影管理體制,認為這件事情需要由電影的政府部門來負責任。
人們的牢騷還在于:在我們今天的社會中,還存在許多被限制的話題,存在其他各種各樣的禁區,包括影片中對于歷史題材的處理,關于我們從過去的歷史中應該獲得的教訓,以及一些涉及現實的矛盾和沖突。很可能關注這樣題材的作者們的創作態度是十分嚴肅的,對民族的過去和未來是真正負責任的,就像上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初期的許多人們所做的那樣。這樣的“非大片”需要同樣享受大片那樣放寬的待遇,以期造成一種平衡。
尤其是我們的青少年,如何在這場鋪天蓋地的造勢轟炸中免遭損失?筆者看到江力先生陳述他親眼所見的一幕:在海淀區某小學校的布告欄上,貼著“黃金甲”的宣傳海報:“畫面左邊是痞里痞氣的周潤發,右邊是豐滿性感的鞏俐,中間是酷怪十足的周杰倫,底下是一行觸目驚人的大字:《滿城盡帶黃金甲》——支持中國電影,從青少年做起!”這部在美國被定為R極的影片,竟然如此肆無忌憚地公開在小學生身上打主意?支持“黃金甲”就是支持中國電影,為什么支持《三峽好人》不是支持中國電影?
事到如今,如果不想倒退到從前那種清教徒的做法,如果想建立健全成熟的商業電影市場,顯然現存電影審查制度遠遠不能滿足中國電影進一步發展的要求。當觀眾感覺自己是值得信任的、是看電影的主體、是自主選擇的,他才不會邊看邊罵,看完就罵。
而政府部門,更需要考慮的,不是支持某一類型的影片比如大片,而是如何維護和造成良好的電影生態,發展與商業電影相適應的電影規則,尤其是相配套的分級制度,合理分配和調節各種資源,抵制和干預不合理的競爭,從電影發展的長遠利益出發,努力造成良性、均衡的局面。等分級制度建立了,看清楚什么人什么電影,再考慮支持什么電影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