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色，戒》定于9月28日公映，正在趕制后期的導演李安并沒有因影片的完成而舒緩一直緊張的神經(jīng)。在接受記者采訪時，看起來還在工作狀態(tài)中的他顯出精神透支的跡象。儒氣很重的李安竟也自嘲地說，改編張愛玲小說真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只因為太喜歡張愛玲的作品，支撐著走到現(xiàn)在。李安說，"《色，戒》基本是尊重原著的。只是改編成電影，沒有辦法做到張愛玲的那種風輕云淡。"那種難以把握的坦言透出他心中的一份不寧。李安堅持不給《色，戒》打分，他說，和《色，戒》有合二為一的感覺，那種克制、小橋流水式的舒緩、情感上刀火相間的殺氣，就像自己。

　　記者:《色，戒》是你本人最喜歡的小說，現(xiàn)在看來張愛玲的風輕云淡給你制造了不小的麻煩，這種你要的感覺現(xiàn)有幾成把握？

　　李安:我都是在努力做。張愛玲寫的時候年紀很大了，而且寫得很短，這樣一來我把它變成一部長篇電影就很吃力。很多翻江倒海的東西我還要把它拍出來，但沒辦法像她寫得那樣云淡風輕的。

　　記:電影和小說是不同的表達方式，電影有自己的語言，沒必要求全責備自己，你覺得拍《色，戒》最大的難度在哪里？

　　李:拍《色，戒》遇到的最大困難就是還原那個時代的場景。中國人不太留東西的，我想找一個當年那種辦公桌就找不到。而且，要在現(xiàn)在的女孩子中找到一個和小說里描寫的一樣的根本不可能，真是人事全非。還好，湯唯氣質(zhì)比較符合。梁朝偉本身的程度就比較好，但他要演一個舊式官員，不是他熟悉的，我基本是拿我父親的樣子去教他。

　　記:首款海報以湯唯為主，看來你要主推這個新人？

　　李:選湯唯是因為我第一眼看見這個演員時，直覺告訴我，故事就發(fā)生在她身上。當然，她的臉型、氣質(zhì)比較古典，現(xiàn)在女演員中有古典氣質(zhì)的是鳳毛麟角。

　　記:你一直喜歡張的小說《色，戒》卻遲遲不敢拍，為什么？

　　李:張愛玲寫的這個東西，如果真人演出來，真的不合理，很可笑，有點像狂想曲，它的真實性是十分可疑的，可是她又是寫得那么小心，這28頁小說花了她十年時間，張愛玲這么聰明，而且又是在她晚期的時候，它真的不簡單，里面藏了很多東西，而且她也避掉了很多東西，很聰明。所以我遲遲下不了決心，一直這么多年，在我拍完《斷背山》之后，再拿出來看的時候就突然下了決心，我想可能是張奶奶在冥冥中叫我吧。

　　記:原小說最觸動你的地方是什么？

　　李:我覺得以張愛玲的作品來講，這是寫得最精簡可能也是最精彩的一部，是她在比較晚年花了十年的時間寫的。我覺得特寫的都是在她身邊、她熟悉知道的事情，當然有她的眼光在里面，這一部，我覺得好像是她的自傳，就是她對愛情的牽情之作，這是相當明顯的，雖然只有28頁，其中還是蘊涵了太多的內(nèi)容，而且不像她年輕時候作品那樣太多華麗的描寫，她是用一種離經(jīng)叛道的眼光看所有的事情。

　　記:你一直說，《色，戒》的殺氣太重，現(xiàn)在影片基本完成了，對“殺氣重”有什么新體味嗎？

　　李:殺氣重也是吸引我的地方，所謂小說里的殺氣，就是指她所營造的那種絕望的氣息，時代的絕望，情感的絕望包括一種心理的絕望，看過之后，我一直被她故事中那些隱藏的神秘與所震懾，有一種逃不出的困惑。經(jīng)過這么多年，我決定拍攝這部電影，其實也是為了尋找里面的答案，這個過程對我很重要，可能答案也不一定會有什么具體的結果。

　　記:你說小說中的人物有些地方和你很像，甚至說王佳芝就是自己，怎么理解？

　　李:其實我說的是王佳芝這個人物的心路歷程是和我很相像，我也是演話劇而走上這一行的，她也是從熱愛戲劇而走上那條路的，而且是一條不歸路，那種投入，那種忘我等等，當然我的思想方面跟她還是不一樣的，我覺得我更像鄺裕民，比如說他的節(jié)制啊等等各方面。當然易先生也是，他身上也能找到某些我的影子。

　　記:你曾經(jīng)說過最喜歡張愛玲小說的離經(jīng)叛道，是不是和你內(nèi)心的某些地方相吻合？

　　李:對，每個人心里面都有離經(jīng)叛道的東西，有的敢講有的不敢講。

　　記:你是個性看起來很隨和的人，碰到不敢講的時候，怎樣解決自己內(nèi)心的沖突和偏執(zhí)？

　　李:只有靠藝術的手法，情感真實，角色真實，讓人投入，它會投入就會產(chǎn)生共鳴，那么離經(jīng)叛道就不會在道的上面演繹某種東西。希望是這樣子。而且在人性上面采取一些同情和共鳴的態(tài)度，跟道德都是很失敗的東西，所謂制約的東西，大家認同的。不可能每個人每樣東西都很合格，不是工廠做出來的人，我們不是車子啦這些什么產(chǎn)品。所以社會上需要有法律啊，政治、政府這些規(guī)格型的東西，還有道德、而且需要藝術這些離經(jīng)叛道去探討這些在道德外的東西，情感、對人感覺的東西做人性的滋潤、了解、溝通、共鳴，我覺得這個社會兩方面都需要，情、法里有需要。我們在做藝術創(chuàng)作和娛樂的時候是比較講感情的。

　　記:電影那些選擇是處于商業(yè)上的考慮？

　　李:沒有。湯唯是一個新人，形象氣質(zhì)方面跟角色很合適，我覺得章子儀不太像發(fā)生這種事情的女孩，就沒有跟章子儀做。梁朝偉因為他是最好的演員，我覺得。然后也還合得上那個形象，我也不曉得找誰演更好，就這么簡單。梁朝偉他是知名演員，也不是票房演員，他就是大家很尊敬的一個演員。

　　王力宏在票房上面沒有什么，因為他是歌手。所以，沒有在票房上面特別考慮什么。觀眾會看這個，因為這個電影很好看，那這是票房考慮，所以我把他拍到最好，希望觀眾喜歡，也就是這樣。我們拍片，沒有說希望這個片子是失敗的，都希望它成功，那是一種票房考慮，可是也不是完全商業(yè)上去考慮，不是這么一個思量。

　　記:你的《綠巨人》等商業(yè)片看起來似乎遠不及《斷背山》等文藝片反響好，你怎么看？

　　李:電影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它也是因緣際會，很多人跟我一起工作的一個成績，可能是我的個性比較隨和，再加上大家對我的作品也有了很多固定的印象，所以大家固定的有一種認識，覺得我就應該怎樣，但對我來說，所有電影都是一種新的嘗試與挑戰(zhàn)，像《綠巨人》這樣的片子對我個人更具吸引力，可能是因為我有一些偏離了，偏離了大家對我原來的認知，不過我覺得這樣很好，至少我做了一次很好的實驗。《色，戒》可能不是每個人都喜歡的那種電影，那就不喜歡的看熱鬧，喜歡的捧個場。

　　記:在商業(yè)和藝術間你自己有過徘徊嗎？最后確定的堅持是什么？

　　李:沒有。我想那些對有些導演來說是一種困擾，但是對我，我常常覺得也不商業(yè)，我覺得拍這部片子沒有人看，它就算不到很賣座，就盡量把它拍好，可是我本身不是曲高和寡的那種個性，你讓我通俗到底不講內(nèi)容我也做不到，就是好的時候兩邊都占不到，不好的時候兩邊都有一些尷尬，我大概就比較在中間吧。(陳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