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演員合作我也沒有什么特殊性,我就是會鼓勵演員盡量多地去表現,但是我一般來講會很注重把演員引領到一個需要的方向上去,導演沒有什么本事,他只是一面鏡子,演員在表演的時候是無法看到自己的,他沉浸在角色的塑造中,導演就是一面鏡子,通過鏡子反射出來,然后幫助演員很清晰地去把握這個方向。即便是業余演員,我都是跟他們講希望表達的樣子,也許這樣就會看到在整個電影的風格、氛圍中,演員呈現了另外一種面貌。這樣你會覺得很高興。
要記住2002年,這一年,藝術的張藝謀變成了商業的老謀子。這一年《英雄》成了中國商業大片的引擎,與此同時,張藝謀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質疑。對他的批評成了整個電影市場的一部分,在輿論的壓力之下,張藝謀從不回應,只是埋頭做他的電影,《十面埋伏》、《黃金甲》相繼出爐。在“習慣性高票房”和“習慣性批評”混合的氛圍中,他的低調被認為是老謀深算,或者是老奸巨猾。褒義也好貶義也罷,張藝謀似乎是越來越神秘,這種神秘感并沒有因為他執導了北京奧運會開幕式而消減,反而越發被神化。《三槍》英文版譯名被叫做《一個簡單的面條的故事》,海外發行方希望用“簡單”一詞將逐漸被神化的張藝謀拉回“人間”,外國人是不是比我們更了解張藝謀?而我們的媒體對老謀子的批評中又有多少是誤解的成分呢?
關于自己——我當不起大師
`記者:您剛轉型拍商業片的時候,迎頭遭到很多指責甚至帶有攻擊性的漫罵,當時怎么想?
張藝謀:打心里說誰不想讓人夸深刻,誰不想讓人說這個人堅持著獨立思考和人文精神,這個人一輩子不流俗、不媚俗,誰都愿意得到這樣一句稱謂和評價,但是實際上恐怕又不是送一句話就能完成的,從這個角度來說,我認為自己還是要有這樣一份大局觀吧。
記者:您在中國電影界,包括在世界都是公認的電影大師了,您認為什么樣的素質才能叫電影大師?
張藝謀:實際上我自己認為我當不起這個大師,我自己認為標準是很高的,還不是大家隨便封一個封號,反正我們現在這個社會送點兒帽子大家都不拒絕。我自己認為那種最了不起的人,他們創造了一個歷史的人才是大師。比如說亞洲的黑澤明是我崇拜的,都是亞洲人,我跟他比還差得很遠,歐美就更不用說了,實際上他們帶動了一個時代,帶動了整個人類前進的腳步和新的觀念。
記者:平時上網看別人對你的評價嗎?
張藝謀:看,有時候看到觀眾對我作品的縱向、橫向的討論,網民們發表的各種看法,你自己會覺得都是關愛,因為網上的東西是不加遮掩的,常常是極其尖銳的,你看我從來就不生氣,我就是認為中國人老講恨鐵不成鋼,他就是有這份心,所以他愿意罵兩句,其實是你做導演的幸福。
記者:您如何評價自己?
張藝謀:我自己認為我是一個幸運者,是時代給了我許多機會和可能,包括執導奧運會開幕式,人就是這樣的,在一次一次時代給你的機會中,你不斷地驗證了自己的能力,你就多了一份自信,你多了一份自信你似乎又比同代人多了一份機會,所以它是滾雪球這樣累積的一種成就,是這樣得來的。我從不高看自己的成就,自我評價就是這樣。
記者:從您開始做市場化的電影開始,到今天風格上顛覆性的《三槍》,您的改變是所有人都能看得見的,您以后還想怎么改,還有什么出奇的招?
張藝謀:其實也沒有什么了,所謂兩手抓兩手硬,一方面拍市場類型的電影,一方面拍文藝片,不會完全丟掉哪一種類型,我自己認為大的方面電影可以分為這樣兩大類型吧。不斷地去拓展自己的多層空間,你可能才會有一種互相的取長補短吧。拿商業類型的電影來說,你的取長補短就是讓它要具備某種文藝片的氣質,也就是說具備某種我們平常所習慣說的好的思想、好的觀念、好的人文精神,這就是你要在這個商業片領域所要把握的,同時文藝片的取長補短也是一樣的,你在拍一個小眾的文藝片的時候,可能你會考慮到大眾的接受,你會考慮到它的通俗易懂,你會考慮到它的所謂好看,這個對你去表現一個小眾的精英意識的文化作品,不是反面的,是有好處的。所以我想這兩方面不斷地取長補短,其實很難,也許一輩子都做不到一部吧,雅俗共賞談何容易。
記者:明年為什么選擇拍攝《山楂樹》?
張藝謀:《山楂樹》是文藝片,《山楂樹》是網上流傳的一個愛情小說,我有過知青經歷,拍出來好壞單說,我考慮的是,現代更多的觀眾不是立足于那個知青時代的人,他們不是帶著經歷者的那個情緒看的,理解的是不一樣的。所以我還有不少功課要做。
“第一人”要么成為先烈,要么成為英雄,當先烈的幾率遠遠大于英雄,這是歷史的宿命。張藝謀是中國商業大片的始作俑者,他拍的第一部商業大片叫做“英雄”,“英雄”一語成讖,張藝謀沒有成為先烈,而是成為了當今中國影壇真正的第一人,這也是他的宿命。
在他眼中,今天中國的所謂商業片、所謂主流的電影,其實才剛剛起步,在世界電影格局中,中國電影還是一支弱小的力量,中國電影產業要壯大,一定需要大量吃螃蟹的人來參與電影。沒有產業化的支撐,中國電影的路就會越走越窄,最后就是死路。中國電影工業不能重走韓國、香港的道路,現在需要更多的人暫時性地致力于所謂的通俗,暫時先致力于所謂俗的制作去保證它的數量和質量,從長遠看對中國電影一定有好處。
關于電影——電影不是博物館文化
記者:有一個現象,從《英雄》、《十面埋伏》、《黃金甲》到今天的《三槍》,您自從開始給市場拍片以來,就呈現了這樣一個特點,您所有的商業片都是放在一個很遙遠的時代,這樣做是容易闡述自己的主題,還是說這樣一種形態更能體現您的審美取向?
張藝謀:應該說容易一點兒,因為現實主義題材,尤其是當代題材不太容易把握,不太容易說得那么透徹,總是會有一些不方便的地方,不一定是我自己所謂的審美取向,應該說是我整個電影中的傾向性,大部分選擇的都是歷史題材,對我來說就是那么簡單,自由度會大一點兒。
記者:現在還有拍《紅高粱》時的感覺嗎?
張藝謀:完全可以,要看故事,我自己其實在選擇故事上,并沒有固定的看法,我也并沒有說專門給自己畫一條道,規定一個方向和最近的一年我要干這個要干那個,還不是的。應該說還是比較被動地去選擇,我寧可保持那種選擇的新鮮感,所以很多觀眾喜歡我早期的電影,我自己卻認為我仍舊是一個被動的選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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