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導演賈樟柯 中新社發 鄧悅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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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樟柯的《二十四城記》是此次惟一入圍戛納競賽單元的中國影片,盡管沒有獲獎,但這部影片的實驗性和創新性仍然獲得了不少關注。而從更為實際的角度來說,《二十四城記》在海外市場上也頗有斬獲:法國MK2公司以近千萬人民幣的高價購得國際發行權,日本發行權也被日本最大的電玩公司Bandai Visual購得。
毫無疑問,從《小武》到《世界》,賈樟柯作品在市場銷售方面所形成的一套非常成熟的體系,是值得很多國產片去思考的。在戛納接受本報記者專訪時,賈樟柯說,他的電影在國內票房不佳,與市場檢驗規則不健全有關:“我所有的電影在國內從來沒有接受過正常的市場檢驗,還沒有上映就認定沒有人看,把你排到早上10點一場下午2點一場,然后就說檢驗過了沒人看,我們是一個沒有原則的市場。”
【影片手法】 我覺得這次特別需要虛構
新京報:聽制片人周強說,《二十四城記》你最早是想拍成一部紀錄片?
賈樟柯:我最開始的想法的確是想拍紀錄片,但我覺得當時對這個題材的認識僅限于社會的層面,所以一直沒下決心去拍,直到后來聽說成都有一個3萬人的工廠——10萬家庭,被某公司買下之后改成一個樓盤,這就一下子激活了這個題材,因為這其中的轉變很有戲劇性,我立刻找到了承載這個記憶的空間。當時我想像《三峽好人》那樣紀錄片和劇情片套拍,但是經過大量的采訪之后,我覺得這次特別需要虛構,因為那些人的講述刺激了我特別多對于細節的想象。我突然明白了為什么人們要創造虛構這個東西。就像《史記》、真正的“三國”和《三國演義》之間,究竟哪一個才是歷史已經說不清楚了,因為它已經成為歷史的一部分了。所以我也一反之前啟用非職業演員的一貫做法,用家喻戶曉的明星讓觀眾清楚地知道哪部分是虛構的。
新京報:這部電影你還有另外一種改變:以前你關注的是當下,這次卻承載了50年的歷史。
賈樟柯:10年來,我一直在同步拍中國,因為越去面對現實越發現,其根源都是在歷史上,如果整個文化不能去面對歷史,那么現實中的很多結是解不開的。只是之前曾想回到當時的年代去拍這段歷史,但是后來決定全部以當下的狀態去拍。
【美學空間】 導演腦子里有很多文件夾
新京報:影片中有大量的講述,為什么會用這種方式處理?
賈樟柯:我這次特別不愿意用我所擅長的“安全的美學”去處理,我很喜歡現在的這種實驗,回到了觀眾以前依賴的表達方式。現在電影越來越依賴動作,但是動作取代不了語言表述最復雜內心情感的作用,我想重新強調語言文字、閱讀的重要,所以片中會有人物的小傳、詩歌的使用,包括那些沉默的肖像,也是對語言局限的一種補充,讓語言無法達到的底層通過觀眾的想象來補充。
新京報:李安曾說觀眾對他的期待會讓他不敢嘗試,你會有這種擔心嗎?
賈樟柯:這對我也是一個問題。觀眾和評論會塑造你,不能說賈樟柯“發現了縣城”就要把我局限著一直拍縣城,拍小人物。我一出來拍片就面對中國快速的變化,一直跟蹤當代的故事,所以《二十四城記》之后,我會嘗試拍歷史片,這不是像很多人說的要“改變”——其實導演腦子里會有很多個文件夾,只是很多文件夾從來沒有點開而已。
【電影市場】 我們的市場沒有原則
新京報:你的電影在市場營銷方面是非常成功的,這套成熟的體系是如何建立起來的?
賈樟柯:一開始是比較被動的,因為我的前三部電影都不能在國內放,但是在國際市場都比較受歡迎。《小武》最主要被三個市場接受:法國、日本和韓國。這三個市場讓電影界對我有了比較廣泛的認識。在市場方面最大的改變是《站臺》,它給我的電影工作帶來非常大的成功,尤其在歐美的銷售上面成績都很好。到了《任逍遙》,就打開了北美和南美的市場,在墨西哥、巴西等地特別受歡迎。這個市場是一個逐漸積累的過程,同時也給了我一些時間專心經營海外的市場,因為我在國內沒得做。到《世界》可以在國內上映的時候,其實我們已經有了很穩定和成熟的海外銷售的經驗和市場。
新京報:但是你的電影在國內上映票房卻并不理想,對此你怎么看?
賈樟柯:一開始我是非常理想主義的,覺得只要不停地介紹、推薦就會有觀眾來看這部電影。但是后來我發現國內的市場是一個“假的市場”,我到今天都堅持這個觀點,它是不夠市場化的。表面上看是觀眾的選擇,觀眾進不進來看完全是電影的問題,其實不是這樣,從大眾批評的角度來看,觀眾是受很多東西影響的,比如政治的安全性帶來的傳播等等。一部電影如果在法國上映的話,最起碼會在一周或兩周內有一個正常的排片,保證從早上10點到晚上9點每兩小時都會放映一場,而且是在最好的影廳。這個風險電影院是要承擔的,如果一周兩周后沒有人看,才會撤片,這是一個正常的市場檢驗。我可以說我所有的電影在國內從來沒有接受過正常的市場檢驗,還沒有上映就認定沒有人看,把你排到早上10點一場下午2點一場,然后就說檢驗過了沒人看,我們是一個沒有原則的市場。
我覺得中國觀眾還需要改變的是沒有好奇心,不過在接受國外電影的實驗性方面卻比接受中國影片要強得多。
本版采寫/本報特派記者 孫琳琳 發自戛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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