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　秦劍鋒

土得掉渣的西街，成了遠近聞名的「洋人街」

在廣西陽朔縣的陽朔鎮(zhèn)，有一條古老的街道，兩排低矮的磚瓦房，一條暗紅色的石板路，是土得不能再土的典型的桂北傳統(tǒng)小街。所不同的是，這條陳舊的街道上，掛滿了形形色色的洋文多於中文的招牌，在石板路上穿梭來往或在街邊餐飲小憩的，都是些各種膚色的外國人。這就是舉世聞名的西街。

西街是陽朔縣城最古老的街道。在隋開皇十年（公元590年）設置陽朔縣時，縣城就只有這條長約200米、寬約5米的街道。街上除了幾家經(jīng)營日用品的店鋪外，大部分居民是農(nóng)民。千多年來，這條小街一直保持著「半是鄉(xiāng)村半是店，可為生意可為耕」的半商半農(nóng)狀態(tài)。這種歷史狀態(tài)使西街保持了典型的南方村鎮(zhèn)的傳統(tǒng)風情和面貌，使西街人形成了城里人和鄉(xiāng)里人的雙重性格。這種性格和風貌成為了今天西街發(fā)展的良好基礎條件。

過去，西街和陽朔風景一樣，一直處於「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的狀態(tài)。七十年代初，桂林陽朔正式對外開放，許多西方游人在飽覽了桂林漓江風光以後，來到陽朔，無意中走進西街，才發(fā)現(xiàn)，在這奇山秀水之中，有一條這么迷人的小街。這些西方人像當年哥倫布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樣，把對西街的新奇、粗淺的印象寫在了西方出版的旅游指南上。到了八十年代，自助旅游在我國興起，西方的自助旅游者找到了西街。這些被西方鬧市的喧囂和快節(jié)奏的工作攪得身心疲憊的西方人，似乎在這里找到了休憩的港灣。

在八十年代初，西街人對老外們的到來，并沒有感覺出與自己有什么關系，他們照常關著臨街的大門去種菜吃、砍柴賣。整個街上，除一家國營的百貨商店和幾家集體經(jīng)營的雜貨店以外，只有一家由陽朔縣工藝美術廠經(jīng)營的工藝美術品商店。後來，有人用一塊小木板在門口擺賣些舊物和小工藝品，竟然也發(fā)了些小財。這時，西街人才醒了過來。有些人把自己陳舊狹窄的屋廳改成了咖啡店、西餐館，夫妻倆一個當廚師、一個當跑堂，許多來就餐的西方客人既是顧客又是烹調師傅。有人把自己寬余的住房改成了具有居家風格又衛(wèi)生適用的小旅館。許多西街人還發(fā)揮自己的特長，自產(chǎn)自銷富有中國傳統(tǒng)文化氣息的陽朔山水畫扇、山水畫衫、劉三姐拋過的繡球等老外們搶手的工藝品。

西街旅游的發(fā)展，使西街成了中國最大的「英語角」。這里的男女老少們，先是跟老外們學些交際常用語，後來許多人到縣里辦的職業(yè)學校和社會辦的巴克蘭國際商務外語學校系統(tǒng)地學�，F(xiàn)在不僅西街人大多能講英語，還普及到附近農(nóng)村，一批「農(nóng)軍」進了城，同樣用流利的英語當導游開館子，和西街人平分起「秋色」來了。

被當?shù)厝朔Q為「背包老外」的顧客們來到西街，把背上的大行李包一放，痛痛快快地沖個澡，然後坐在街邊的小桌旁，喝上一杯咖啡或啤酒，然後租個單車，滿街滿巷、農(nóng)村田野到處轉，或租個橡皮圈到漓江漂游。也有些到街上的文化中心學中國象棋、中國書畫、中國烹調，或到武館學中國武術。還有些到當?shù)孛褶k的巴克蘭商務外語學校，既當學生學中國文化，又當老師教中國同學學英語。他們中有住上三五天或十天半月，也有住半年一年甚至幾年的。美國的哈克先生5年內(nèi)8次來陽朔，差不多3年住在西街。他說：「這里人好、環(huán)境好、消費低。我在美國做三個月的工錢，足夠在這里住大半年�！�

老外們來的多了，通過這些人的口碑和媒介的宣傳，西街的名聲在西方越來越響�，F(xiàn)在每年在西街逗留的老外達數(shù)十萬人。

西街的建設與發(fā)展成為了陽朔縣、桂林市直至廣西壯族自治區(qū)旅游建設規(guī)劃的重點。由於年長日久，西街的許多房屋已經(jīng)朽損，加上前些年出現(xiàn)了一些與傳統(tǒng)風格不協(xié)調的建筑和一些其它設施。為保持和恢復西街古貌，最近，陽朔縣人民政府請來了專家組，經(jīng)考察論證，拿出了西街保護性整治方案，從1998年9月份，開始了不影響西街正常活動的隱蔽式圍場作業(yè)的整治。據(jù)專家說，整治後的西街，會恢復到清末民初的面貌。

在西街住了8年的德國地方風情作家坎茨先生看了整修後的江西會館，豎起大拇指，連聲說好。

涉外婚姻成為「聯(lián)合國」的一道風景線

每天在這里川流不息的西方人帶來了西方世界的氣息和觀念，使西街人墨守了千百年的純樸但又顯得保守的傳統(tǒng)觀念動搖了，變化了。這些變化的觀念中，最為突出的是婚戀觀念。這里的青年男女認識到愛情不應受國界的限制，許多父母則放棄了把孩子「捆」在身邊防老的想法。於是，這里的姑娘小伙，在與在這里長住的外國小伙姑娘們的接觸中，毫無顧忌地產(chǎn)生和發(fā)展著愛情。從八十年代後期至今的10年中，西街的或在西街工作的男女青年娶洋媳婦或嫁洋女婿的已經(jīng)有一百多對。特別值得一提的是，這一百多對涉外婚姻的穩(wěn)定率幾乎為百分之百。

1991年春，麥格尼斯和一位朋友從家鄉(xiāng)──瑞典斯德哥爾摩市來中國旅游。到陽朔的當天晚上，麥格尼斯漫步在街上，見西街口一家酒店里坐的盡是西方的哥們姐們，便進去選了個偏僻的座位休息。片刻，麥格尼斯耳邊響起了柔若鶯聲的英語：「先生，你要點什么？」麥格尼斯回頭一看，一位端莊秀氣的中國姑娘站在他旁邊。他心頭一跳：「隨便來點吧�！巩斶@位小姐給他端來一杯果子露時，他看清了小姐的服務牌號碼，并一直在那里坐到酒店關門才戀戀不舍地離去。

第三天早上，陽朔碧蓮酒樓的服務員黎小格剛把店門打開，一位英俊而又見腆的西方青年已等在門口：「小姐，我前兩天在這里喝過茶，今天從上海飛回來，是為了送這本書給您的，希望您會喜歡。我的名字叫麥格尼斯，瑞典人，不久我還會再來的�！拐f完就走了。後來黎小格說，當時她也茫然不知所措。後來才知道，頭天麥格尼斯和伙伴到上海後，叫伙伴先到北京等他，他在上海買了本《中英對照詞典》又飛回陽朔。為了送這本書，他多花了近萬元路費。

3個月後，這位瑞典青年果然又回到了這家酒店找到黎小格，這次在陽朔一住就是3個多月。經(jīng)麥格尼斯反復動員，小黎姑娘終於同意由麥格尼斯出錢送她去師大進修了一個學期英語。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黎小格被麥格尼斯的執(zhí)著追求感動了。

盡管愛是沒有國籍的，可各個國家和民族卻有著自己文化和觀念上的界限。當麥格尼斯向父母說出自己愛上了一位中國姑娘的時候，父母感到非常詫異：難道在瑞典就找不出你喜歡的姑娘？當黎小格跟爸媽講她找了一個外國對象時，老子娘眼睛卻冒出了火：難道你在陽朔就找不到老公？由於這對異國戀人的執(zhí)著，最後雙方父母都對他們的追求進行了冷處理。

麥格尼斯是獨生子，父母對他的婚事非常慎重。1993年初，老兩口叫麥格尼斯當向導，遠渡重洋來陽朔相兒媳婦。在桂林一下飛機，小黎姑娘已經(jīng)迎候在機場了。未來的婆婆一見到這位未來的兒媳婦，就緊緊地摟在懷里，嘟噥著說：「難怪麥格尼斯發(fā)誓非你不娶�！雇ㄟ^半個月的接觸，小黎姑娘的溫柔賢淑與老人的慈祥寬厚得到了和諧的統(tǒng)一。

這年的7月，麥格尼斯與黎小格在陽朔舉行了婚禮。

「聯(lián)合國」里的「洋居民」

近幾年，隨著東西方文化在這里的良好融會，西街多元化的文化環(huán)境越來越受到西方人士的青睞，現(xiàn)已有10多個西方家庭來這里長期居住，成為西街上的「洋居民」。

在這些洋居民中，邁克一家由於1998年受到美國總統(tǒng)克林頓在桂林和陽朔兩次接見，特別引人注目。

邁克．雷生和妻子喬爾．雷生是美國俄亥俄州英語教師，1981年夏天，經(jīng)一位美籍華人的介紹，這對年輕夫婦帶著探險的心情來到武漢一所大學當英語教師，成為中國改革開放以後最早應聘到中國工作的美國家庭之一。

他們結婚近5年了還沒有孩子，夫婦倆非常著急，在一位熱心的中國學生的幫助下，云南的一位老中醫(yī)為他們治好了不孕癥。1984年，喬爾生了大兒子馬休。從此，夫婦倆對中國產(chǎn)生了深厚的感情，決心長期留在中國。

喬爾在中國又生下了二兒子和女兒。邁克說要入鄉(xiāng)隨俗，應該給孩子取中國名字，二兒子叫雷安，女兒叫小蘭，朋友們都說這名字起得好，雷安文靜，小蘭美麗似一朵天生麗質的玉蘭花。

1996年，邁克應他在湖南培訓的學生、後來是陽朔國際商務外語學校校長歐文的邀請，來到陽朔，發(fā)現(xiàn)這里有著全中國獨有的英語氛圍，於是，他向美國的亞西集團公司提出建議，1997年在陽朔成立了「亞西國際教育顧問公司」，邁克任公司總經(jīng)理，并舉家搬到了陽朔西街。

搬家到陽朔後，邁克既要開展公司業(yè)務，還要籌建公司的房屋，整天忙得不可開交。然而，使邁克夫婦為難的是，最小的孩子小蘭也到了上學的年齡了。喬爾一個人要忙家務，輔導三個孩子，忙不過來。由於陽朔沒有專供外國孩子念書的國際小學，邁克只好把孩子們送到陽朔鎮(zhèn)小學去插班。中國學生們見來了幾個高鼻子的洋同學，感到很開心，一下課，大家都圍著他們表示友好。馬休兄妹在湖南時沒有良好的英語環(huán)境，父母不讓他們出門，也沒學會說多少漢語，上課時不知道講普通話的老師說什么，下課又被同學們弄得很尷尬。放學回到家，就對媽媽說：「我們不去學校念書了�！�

喬爾只好跟丈夫商量：「孩子們長大了還得回美國去，我看還是由我來教孩們學習英語課本吧。」於是，邁克叫朋友們從美國寄來了英文小學課本，在當?shù)卣埩藗�保姆幫忙料理家務，喬爾當上了這個有三個年級的復式班老師�，F(xiàn)在老大已經(jīng)讀到初中三年級，老二念初二，小蘭念小學三年級。每次考試，他們都用美國統(tǒng)一試題，據(jù)說兄妹三人的成績都在優(yōu)良以上。

1998年7月2日上午11點多鐘，美國總統(tǒng)克林頓在桂林七星公園內(nèi)駝峰山作環(huán)保演講。演講快結束時，克林頓注意到坐在聽眾席前排的一雙美國夫婦和坐在他們中間、瞪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在聚精會神地聽他演講的小姑娘。演講結束後，克林頓走過來，把小姑娘拉到身邊，并與這對美國夫婦熱情握手。美國男士對克林頓說：「總統(tǒng)閣下，我叫邁克．雷生，常駐在陽朔。今天我和妻子、女兒特意來聽您演講�！箍肆诸D驚喜地說：「邁克，是你，聽說過�！埂缚偨y(tǒng)先生，希望您和您的家人愉快地暢游漓江，我們在陽朔恭候您。」

下午6點零3分，「山水號」游船泊靠在陽朔外事碼頭，克林頓總統(tǒng)輕快地登上碼頭的大理石臺階，走進西街東端的古城門，一眼就看到了迎候在大城門內(nèi)側的邁克和喬爾夫婦，便高興地向他們招招手：「又見到你們了。」邁克夫婦立即走近總統(tǒng)：「我在中國工作15年了，我一家5口都住在陽朔，是唯一在陽朔注冊的美國公司�！�

「我知道。陽朔就是你的家。我真羨慕你們。」克林頓握著邁克的手笑著說。

「是的。陽朔就是我的家�！惯~克看著克林頓，「總統(tǒng)閣下，我和我的太太能跟您一起照張相嗎？」

「OK！」克林頓左手拉過邁克夫婦，右手拉過和邁克一起來的巴克蘭外語學校的一名女教師和一名女學生。總統(tǒng)立即示意一直搶在眼前的白宮記者拍照留影。

特里1997年和幾位朋友到中國旅游，在陽朔住了一個多星期�；厝メ幔�跟妻子和兒子、女兒說起中國文化的淵博、漓江風景的優(yōu)美、陽朔民風的淳樸，一家人便商量著全家一起到陽朔住一段時間。

1998年5月20日，特里一家4口遠渡重洋，來到陽朔。他們一下汽車，就直接到公安部門申報了居住三個月的臨時戶口，然後住到特里上次來陽朔時認識的當?shù)厍嗄晷〔�家里。行李還沒有打開，特里夫婦就到日雜店里買了鍋碗爐灶等一整套中餐炊具，還學著當?shù)亍高M火」的風俗，買了兩串鞭炮「辟哩叭啦」放了一通，開始了當?shù)鼐用竦纳�活�?/p>

清早，一家人到漓江或公園里散步。早餐後，就走街串巷逛市場，或租個單車到附近農(nóng)村逛游。見農(nóng)民打谷子，一家人把鞋子一脫下田去幫忙。中午了，田里的主人請他們吃午飯，他們毫不客氣，小乾魚炒酸豆角送兩碗粥下肚，一家人嘴巴嗒嗒地摸著肚子伸出拇指連聲叫好。

他們游漓江不坐旅游船，擠上沿江村民們趕圩的「鬧子船」，一邊看風景一邊比劃著和船上的大爺大嫂們聊天。船主要按外賓收他們的船費，特里從衣兜里掏出「臨時居留證」說：「我們也是陽朔人。」

他們大量的時間是買菜和學做中餐。按照分工，買菜的任務主要由太太仙蒂負責，特里充當提籃子當挑夫的角色。買菜，對當?shù)厝藖碚f，是生活中輕而易舉的小事，可對特里夫婦來說，卻是件難事。仙蒂說，我們每天去買菜前，要把采購單列出來，然後，跟房東學會用漢語講菜名，還要向鄰居打聽好每樣菜的行情，把這些都寫在紙條上，有時碰到想「宰」我們這些老外的，就亮出行價，賣菜的只好按行價賣給我們了。時間長了，菜市里許多賣菜的都認識我們了，有些還成了我們的朋友。

晚飯後，特里一家每人拿張小凳子、一把葵扇坐在門口與鄰居們比手劃腳地聊天。鄰居家的小男孩小勇跟這家洋鄰居逗慣了，見特里敞著的胸脯上長滿了茸茸的金黃色的體毛，過去撫弄著問：「特里伯伯，您身上怎么長這么多毛��？」特里說：「因為伯伯是屬猴的�！剐∮旅�著特里的鼻子：「美國人都是高鼻子，您的鼻子怎么是塌的？」「我本來也是高鼻子，一次參加拳擊比賽給打塌了�！苟旱么蠹叶奸_懷大笑。特里認真地告訴鄰居們，他曾經(jīng)是個算得上優(yōu)秀的拳擊運動員，1974年參加世界拳擊賽還獲得過第九名。後來被打塌了鼻子，才改行和仙蒂開了家理療診所，當起了理療醫(yī)師。

也許是醫(yī)師這個職業(yè)的緣故，特里夫婦對生態(tài)環(huán)境特別敏感，特別是對陽朔一些農(nóng)村搞的沼氣利用感興趣。夫婦倆騎著單車跑了一個星期，專門考察了5個建有沼氣的農(nóng)村。在桃竹山村，他們呆了兩天，看村民怎樣把畜糞放進沼氣池，怎樣利用沼氣照明、做飯，還跟著挑沼氣廢渣的大嫂到果園里為果樹施肥�；氐娇h城，特里如同發(fā)現(xiàn)珍寶似的興奮，逢人便說：「你們中國人真聰明，把畜糞綜合利用，一舉幾得，是典型的生態(tài)農(nóng)業(yè)�！�

在回國的頭天，特里一家買了雞鴨魚蛋，使盡剛學來的烹調招數(shù)，做了一桌豐富的中國菜，請房東和左鄰右舍坐在一起，說是「告別宴會」。特里舉著酒杯：「我們一家非常愉快地當了3個月的陽朔人。以後有機會，我們還回來做陽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