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中國焰火之勝,首推北京,一年之中最壯觀者,莫若上元。春節方過,隨即扎看臺,立高竿。一至黃昏,砰然起爆,光火上騰。五彩之花,滑稽之象,絲絲喇喇,忽現忽隱;萬姓仰看,觀者如潮。此為六十年前之上元景象。
舊京“看盒子”集中處,一在廟宇之外,一在商號門前。主事者皆有措詞,前者曰“答謝神明”,后者曰“酬謝主顧”。民國時代,各廟香火大不如前。惟一到佳節,則無不燈籠高掛,其焰火尤為可觀。凡廟小而窮者,自由街面代為張羅。左近鋪戶皆以助財為大樂事,甚至斂征未遍,而所需已足。于是大購鞭花,預貯殿前階下。諸事悉備,只候月圓。
日進斗金的商號,都借此時巧作文章。節前,爭向大主顧發出請帖,同時開敞樓窗,備糕點、香茗。賓至,則如眾星棒月。既謝客歲之惠顧,且預為今后之招徠。及幕,煙花紛起,在眼底開出絢麗的圖畫。于是賓主同樂,歡娛良宵。焰火施放由簡入繁。初時所見,不過“小花”、“炮打燈”、“飛天十響”、“五鬼鬧判”而已。漸而百花爭艷,聲若聞雷。復見大花一筒,飛爆云霄,迸出銀燈萬千,繽紛奪目。凡老于看花者則必曰:此為“太平花”,此為“八角子”,此為“炮打襄陽城”。沸揚的人聲,在飄落在紙屑下滿街激蕩,空中一片硫磺的氣息。
盒子花最稱奇觀,惟燃放必在亥時之后。盒徑6尺,凡6層,下為活底,導線系之。又假鐵絲吊一轉花,名曰“金盤落日”。燃點后,火迸花旋。升觸導線時,忽見光芒一閃,彩彈升空,美如纓絡。序后則為葡萄、為花籃、為寶塔、為人物、為翎毛,種種形象,妙趣橫生。其收尾更往往出人意料。如當地更夫、水夫所制之花盒,末層多嵌龜、仙、兔,其上大書伙友姓名。一爆升空,冉冉而降,筆畫分明。觀者忽睹怪象,始則忍俊不禁,繼而前仰后合,捧腹大笑。
南城白紙坊一帶,風俗又自不同,因其地域開闊,“武焰火”因可大展神通。所放盒子花呈傘形,內中藏燈無數。又放時必以巨型炮仗襯托。一經點爆,即見火龍踴躍,萬箭鉆空,雷聲隆隆,震天撼地。內城焰火,午夜一過,煙散花消。此時登城南眺,輒見燈山人海,氣象萬千,爆竹時發,紅透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