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后,氣候一天比一天涼起來。樹上的蟬聲與田疇里的蛙聲相繼消逝了,就連蟋蟀也離開了野外的草叢或石罅,悄悄地躲進廊檐下,雖說還在苦吟,但已是凄凄切切的了。
夜寢帳中,夢魘后醒來,再不能寐。忽聽得一只蟋蟀仿佛就在臥榻下叫著,那聲音緩慢而微弱,遠不如乍出生時叫得那樣急促而響亮。這使我不禁吟起《豳風·七月》的詩句:“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是啊,蟋蟀由野而堂是為了避寒,這是候蟲向人間發出歲將暮的信號!寒暑易節,如此急遽,倏忽我已兩鬢染霜,焉得不凄然淚下,重新勾起悠悠的鄉思。
曾記得小時提著小巧的絲籠,到處搜覓可愛的蟋蟀。手被蒺藜劃破了,鞋襪被濕漉漉的泥土弄臟了,也在所不顧。只要捉住一只,便驚喜若狂。
幾十只被放養在庭院花叢中的蟋蟀,夜間得了露水的滋潤,歡唱之聲不絕于耳。那聲音頗像勤快的村婦們爭先恐后地撥劃弄著機杼,尖利而又急促。母親常說:“促織鳴,懶婦驚。”我不解其義。母親便解釋說:“蟋蟀的別名叫促織,又名趨織或投機,謂其聲如急織。立秋女工急,故趨之。懶如自春而夏,直至秋涼,仍然游手好閑,而御寒之冬衣全無著落,聞候蟲急鳴如何不震驚呢?”后來我才悟出:母親所言,不僅是恥笑懶婦,而且也是啟發我要珍惜時光,期望我做出一番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