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俗稱“叫化子”。他們有嚴密的組織和森嚴的等級,而且人多勢眾,長期以來對北京的經濟、交通、治安都帶來了嚴重的危害。
乞丐中的頭目稱“桿上的”,又名“扎鋪的”。傳說某朝一位皇帝,發跡前曾為乞丐,嗣后貴為天子,因不忌其貧賤時行乞的歷史,遂恩準天下的叫化子逢門可乞,逢城設廠(廠者即大丐頭,下設若干小頭目),逢鎮設甲(甲者即丐頭)。于是大丐頭便成了叫化子王國中頗有威信的“國王”,終身受成千上萬叫化子的供養,食美味而衣輕裘,娶嬌妻而納美妾,且有生殺予奪之大權。
舊時北京的店鋪開張或民家辦喜慶大事,首先要與“桿上的”接洽。喜慶之日,桿上的代表全體叫化子登門賀喜,帳房先生笑臉迎送,并奉送大洋四角至一元二角不等(當年一般職員月薪為大洋六元)。桿上的得錢后,遂在門口貼一紙條,上寫“寶號新張開幕,眾兄弟不得騷擾”,或“貴府喜事,眾兄弟不得騷擾”等字,眾乞丐目睹字條如見圣旨,無不退避三舍。如其不然,眾乞丐則采取“車輪戰”法,接踵而來,或以“不給財,我不來,省下錢,買棺材!”等語詛咒;或混入大門,伺機將宴席所用的鐵鍋砸漏;更有甚者則悄悄地放一把火,變喜慶為災難。其破壞性由此可見一斑。
在乞丐王國里,丐頭具有無上權威。乞丐們行乞的路線與地段,是由丐頭劃定的,彼此不能越雷池一步。乞丐間所發生的一切爭端,均須由丐頭出面調停;倘若不服,輕則受責罰,重則被打成殘廢,以至一命嗚呼,或被驅除出幫。從外省市流入北京的叫化子必須先“拜桿兒”,否則即無立足之地。
丐頭對其手下的眾多乞丐亦有應盡的一些義務:乞丐成家,丐頭要為其張羅“份子”(禮金);乞丐患病,丐頭須為其請醫購藥并派人輪流服待;乞丐死亡,丐頭則為其集資埋葬或呈報官方處置。
丐頭是終身的職業;老丐頭死后,眾乞丐才能舉薦資格老、聲望高的乞丐接任丐頭的職務。新丐頭上任后,照例要舉行一次聲勢浩大的集體拜桿兒,并經公議重新確定若干小頭目。群丐則接年齡依次稱老大、老二、老三,童丐統稱為徒弟。
北京的丐頭所管轄的乞丐不下二十余種,其乞討方式五花八門、各有特色。茲擇其數種略述之。
以磚頭頻頻拍打前胸或后背者,稱為“打磚”,此類乞丐皆有一定的氣功基礎。他們無論坐于市井還是走街串巷,總是手持青磚拼命地猛擊身軀,發出呼呼的聲響,每擊一下便高喊一聲:“修好吧,老爺太太!”被擊處由紅而紫,由紫而青,而他們卻全然不顧疼痛。過往行人目睹此慘狀,必發惻隱之心而舍以錢財。
手持一副竹板或兩塊牛胯骨,立于商店或宅門門前有節奏地敲打,伴隨著“瓜吉瓜”的聲響,唱出一段段合轍壓韻的詞句,其名曰“數來寶”,此種乞丐不僅口齒伶利,而且頭腦相當聰明,能夠即興編唱一套套的詞句。例如:“竹板打來響丁當,眼前來到瑞蚨祥。寶號本是綢緞莊,錦繡綾羅閃金光。買賣做得真仁義,財源茂盛萬年長。”又如:“竹板一打呱噠噠,轉眼來到貴人家。老爺太太心眼好,子孫萬代永發達。”無論鋪戶還是住戶,聽了如此吉祥而又極力奉承的詞句,總會是不好意思一毛不拔。
北京的女乞丐,名之曰:“女撥子”,別名“拍鋪的”。她們聚居在天橋一帶的小店里,個個衣衫襤褸,頭裹青巾,手持竹板兒,每日成群結隊前往各家店鋪演唱快板兒;雖為女流之輩,而嬉笑怒罵竟無拘無束。因其人多勢眾且性格粗獷,故店鋪掌柜與伙計從來不敢得罪她們,只要看她們一進店門,就立刻付之以錢,避免因其騷擾而影響了生意。
最令人目不忍睹的行乞方法是“釘筆”和“穿腮”。釘頭行乞者,頭頂上都有一個核桃大小的肉包,這是經長期磨練而出現的頭皮畸形。行乞時將大鐵釘斜插肉包內,走進店鋪以示要錢。倘若不給,便用磚頭猛砸鐵釘丁當作響,鮮血遂隨之而冒出;以此無賴手段將事態擴大后,往往達到迫使店鋪多給錢之目的。
穿腮,尤為慘烈,但不經常發生。三十年代初期,大柵欄同仁堂藥鋪門口就曾發生過一起這類事件。行乞者側臉貼于門框,將五寸長大鐵釘自口中穿透腮頰,釘在門框上,圍觀者不計其數。藥鋪掌柜無奈,只得以重金遣之,方得解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