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網9月16日電一位畢業于北京大學在美國留學工作十余年的作者,在聽說“美國教育考試服務中心(ETS)暫時取消中國考生的GRE計算機考試”這一消息后,立刻為中國青年報旗下的青年時訊撰稿,質疑GRE內容的合理性。青年時訊近日繼續刊登文章指出,這集中體現了中美考試文化的差異。
文章中說:“GRE盡考些古拉丁語的詞根,就像不懂漢語的外國人,沒有學過‘你最近怎么樣?’而是直接背‘別來無恙乎’,那他怎么可能聽懂你平時問候他的話。”文章核心思想是說:“講求實用性的美國社會、美國大學,不知為什么幾十年如一日,還在用著這非常不實用不合理的GRE,作為錄取研究生的一項重要標準?與其責怪考生,去改來改去考試方式,為什么不去改改考試內容呢?”
該報道發表之后,引起普遍關注。部分讀者贊同作者的觀點,認為GRE早就應該質疑了,也有一些讀者認為,ETS之所以總和中國人過不去,問題出在中國人的“誠信”上。我們“自己的‘不誠’,會招致別人對我們的實實在在的‘不信’。我們對誠信也‘呼吁’了許多時日,卻都不如老美這一下的教訓來得實在。”這部分人呼吁我們中國考生應該加強誠信意識,不要再讓美國人失望了。
時訊記者就此采訪了一些相關人士,他們認為這件事情并不是那么簡單的,不能僅僅用“誠信”來做解釋。《中國青年報》主任記者、著名暢銷書作家盧躍剛先生,從2001年初就開始關注ETS,同時深入國內出國留學培訓機構“新東方”學校,對出國留學培訓和考G一族都有著深入的了解。近幾個月來,他的新作《東方馬車》一直名列書店的暢銷書排行榜。他接受時訊記者采訪時,直截了當地說:“ETS風暴來臨的時候,有一塊東西被中外媒體疏忽了,這就是中美考試文化的沖突。”
什么叫不道德
據悉,這次中國考生被停止機考,跟沒有遵守保密協議有關。在GRE計算機考試進考場后,正式考試前,考生必須簽署一個誓詞:“我同意上述打印條款并證明我即為將在該中心參加考試的人,并且,我的姓名和地址將出現在申請準入屏上。我同意對所有的考試題完全保密,尤其是不向任何人和實體復制、泄露全部或任何部分試題。”而事實上,大部分中國考生沒有遵守這個協議,他們有核對答案的習慣。據悉,在機考之前幾十年筆考時間里,從來沒有這項義務規定。
據知情人介紹,根據美國法律,考題必須在一定時間后公布,之前保密。這是因為,對于美國學生來說,保密不保密沒有意義,即使要參考原來的考題,只需要上書店買正式出版物就行了。而中國考生或亞洲地區考生則沒有這個便利,他們如果想參考以前的考題,只能到網站上互相交流。而這種交流被“EST”認為是違反了保密協議,屬于做弊。
盧躍剛在接受時訊記者采訪時說:“ETS既然是公益的非盈利的機構,為什么要用雙重標準,美國是一個標準,中國和其他地區是又一個標準呢?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在文化大交融的背景下,為什么不像美國的學生所享受的信息一樣來對待非英語國家的學生?”
同時盧躍剛先生還批評ETS的做法是“自己屁股上有屎,還不讓別人說臭”。他認為GRE機考本身有很大問題。第一,GRE機考試題重復率極高。一方面GRE機考的題庫很小;另一方面機考每月進行一次,頻率加快,加劇了試題的重復。第二,中國每年有6萬多人參加GRE考試,排名世界第一。面對如此龐大的考試大軍,ETS沒有做出相應的調整。第三,中國的考生是把GRE考試作為生死一搏的戰爭來看待的,他們的心態完全不同于美國人。第四,中國學生多數都不富裕,一千多元高昂的考試費用對于他們是一筆巨大的投資,他們當然要求得到相應的回報。第五,中國的學生具有超強的智慧和堅韌不拔的耐力,這是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的考生都不能相比的。
曾經在新東方摸爬滾打一年多的盧先生對于考G的學生有著深刻的了解:“人的潛能是嚇人的,當這種潛能被激發以后,幾大厚本的考G資料能背好幾遍,單詞量相當于一本康熙字典,你說嚇人不嚇人?你可知道他內在的動力是什么東西。他這種動力是那種保密協議的小約束管得了的嗎?那是小約束,而這又是生死之戰。人面對死亡的時候是什么勁呀!”
然而,中國的考生無法回避的一個事實就是他們的確簽署了一份誓詞,承諾對所有的考試題完全保密。“從這一點上,在正常的情況下,這是違規的。”但是,盧先生立即提出了誓詞背后更深的問題。“如果一個規則是沒有或缺乏約束力的,是難以或不能適用的,這樣的規則起碼不是個完善的規則。這項規則本身就有問題。”盧先生認為ETS不想加大投資,擴充題庫,但又企圖避免重復率,于是就用考生簽署誓詞、承擔這樣一種特殊的義務的方式來規避掉它自己的責任。“它起碼不是我們通常意義上的信用關系,你想制訂這個法,所有人不遵守是什么意思?你能說所有學生都不是東西嗎?”“它想用比較低的成本來約束一個龐大的難以約束的有著不同考試文化背景的國家的考試,它的規則當然、或起碼要進行調整。這次停止機考,與其是為了防范考題泄漏,還不如說是表明了ETS對其前期不慎重的尷尬。”
盧先生對誓詞中保密的要求也提出了質疑:“比如有一萬人參加考試,這在很大程度上已經公開化了,你只不過想把公開的再變成黑匣子而已。而且還要學生做出承諾。花一千多塊錢到你這來,是買你所出題的知識產權。”
他認為,一種不能得到普遍遵守的“道德”,實際是不道德。一種強迫實行的“道德”,更是不道德,甚至不人道。而且,ETS機考實行“保密”宣誓本身,就是一個權宜之計。一年12次考試的制度不用說,題庫容量小,題目重復多,經不起討論研究,是其要害所在。
盧先生舉了雅思的例子來做比較,“雅思考試就沒有這個問題。那為什么呢?雅思標準也有,7分以上,進入英聯邦大學。7分以下就很難。中國學生為什么能適應雅思?雅思考試沒出現問題,ETS怎么就犯規了呢?”盧先生覺得雅思更注重聽說、更加實用,因而也更適合于綜合地考察非英語國家考生的水平。“雅思的標準和托福的標準是競爭的。ETS面臨著信用危機問題。它必須要使標準合乎現狀,合乎情理,甚至合乎真實狀況。”
何時讓美國人用毛筆考漢托?
時訊記者在采訪中聽到這樣一個笑話:很多年以后,中國強大了,所有外國學生想到中國留學必須考漢托。他們都到一個叫新西方的學校報名。所有的考生都能得到歷屆的考題做復習資料除了美國學生。一天,新西方的老師上過輔導課以后,嚴肅地跟美國學生說:你們抓緊時間報名參加最后一期機考吧。美國學生說:難道以后要改為筆考?老師說:不是,要改用毛筆考。
給時訊記者講這個笑話的是一個考G的學生,他說GRE說到底是一個標準問題,他們制定標準,我們只能在他們的規則下玩游戲。除非將來我們強大了,我們來制定標準。
盧躍剛認為:“ETS的邏輯實際上是老子制定了標準,老子就修了這條路,老子就這么要求,你只能一條道走到黑,沒別的轍。是沒轍。誰讓美國人占了先?誰要美國如此強大?誰要中國人趨之若鶩?都較勁,便陷入了一個文化的巨大誤區里,交流之間便豎起了屏障。”他在接受采訪時說:“還是要去。除非出現了漢托,用漢語制訂的標準來考試他們。”他非常現實地提醒道:“中國現在是一個向西方學習的過程,這個過程還會延續很長時間,至少要半個世紀才能完成向西方學習的過程。這是一個全面的、漫長的甚至是被迫的學習過程。這種爭論還會繼續下去。”
ETS的背后是什么?
“事情沒有那么簡單,我們必須追究一下ETS是怎樣生出來的。從公開的資料看,我們知道ETS是一家私營的非盈利公司,制訂并掌握著目前在全世界處于壟斷地位的英語各種考試的標準。但是誰在控制ETS?”
盧躍剛說,“有關資料證明,ETS背后還有一個強大的影子——Sylvan公司,這是一家世界最大的外語培訓上市公司,在日本和韓國,他們打敗了競爭對手,壟斷了外語培訓公司。該公司2000年下半年進入中國市場,首先接辦了GRE計算機考試,創辦了豪華的華爾街英語培訓中心,為了打開中國市場,投資數千萬美金。”
盧躍剛認為:“雖然我們無法知道Sylvan公司面對中國市場,與ETS有什么瓜葛,但我們可以斷言,ETS產權糾紛沒有那么簡單,背后透出濃重的商業殺機。”
盧躍剛所說的知識產權糾紛,即是指ETS一直指責中國考生非法盜用ETS版權所屬的試題,他們曾經開出天價要求在課堂上使用這些試題的新東方學校給予他們“賠償”。盧躍剛指出,ETS不能被假定是一個君子,這里面有“商業利益”。他分析ETS的版權策略,他說這有點像吸毒定律———先讓你盜版———讓你成癮———形成一定規模的消費依賴市場———精心選擇有代表性目標———各個擊破強行按照他們所制定的游戲規則規范市場,取得霸主地位。壟斷標準等于壟斷利潤。盧躍剛認為ETS背后是美國二戰以后的政治和經濟的地位,是英語———國際普通話———這一人類共同財富,是大資本,是具有強權意義的標準。ETS的服務對象主要是非英語發展中國家苦苦奮斗的學生———活生生的追求知識、渴望改變命運的年輕生命,它的版權策略實際上就是把這些學生置于道德悖論之中。”
這個版權策略就是美國學生可以輕易得到ETS的各種參考資料,但他們卻不給中國人出版他們試題的許可,這樣只要中國考生“用”了他們的試題,就算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