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保局長因臟丟官
今年9月25日,臨漳縣環保局局長在離開辦公室時,心里肯定不是滋味。因為從這一天開始,這個他坐了幾年、對之再熟悉不過的局長位子就不屬于他了。
就在當天該縣緊急召開的縣政府常務會和縣委常委會上,他的縣環保局局長的職務剛被免除。同時被免除職務的還有一位縣環保局的黨委書記。邯鄲市環保局的一份通報材料顯示,二位環保部門負責人同時被免職的理由是“法制觀念淡薄,認識不到位,作為基層環保部門,對企業監管不到位,行政不作為,對違法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導致群眾多次舉報,在全省造成惡劣影響。”
據了解,這是邯鄲市環保局對縣區級環保部門的“一把手”第一次行使“一票否決權”,被撤掉的兩位干部也成為該市首次因對轄區污染企業監管不力而丟職的領導。
臨漳縣朝陽紙業有限責任公司是邯鄲市33家省重點污染源之一,2000年雖投資建設了一套污水處理設施,但由于受經濟利益驅動,治污設施不能正常運轉,停運現象時有發生,造成企業廢水超標排放。為此,省、市環保局領導對該公司提出了嚴厲批評,并提出了處理意見。此后,臨漳縣政府于9月21日下達了對該公司的處理決定,責令該公司立即停止生料生產。但該公司卻以“把入池紙漿加工完后停產”為借口,照常組織生產并違法排放,引起周邊群眾極大不滿。
不久后,群眾舉報材料紛紛擺在了省、市環保局領導的案頭。9月25日,邯鄲市環保局通報臨漳縣委、縣政府,要求該企業立即停產,并追究有關人員的責任。當天,由臨漳縣主管副縣長帶隊的調查組進駐該企業,按規定給朝陽紙業有限責任公司斷電停水。企業開始停產整頓,兩位主管環保的領導也由此走下了領導崗位。
環境信訪掀開蓋子
9月29日,邯鄲市海后招待所,該市環保稽查暨信訪工作會議在這里舉行。與會的邯鄲市所轄19個縣(市、區)的環保局“一把手”感覺到,會場被一種與往日迥異的緊張氣氛所籠罩。
“這次會議開得比較嚴肅和沉重”,參加會議的邯鄲市環保局辦公室主任劉永昌這樣形容當時的情形,“以往會議中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的情景再也看不到了,每一個人都聽得很專心。”
這次會議的主要議題,就是通報臨漳縣朝陽紙業有限責任公司違法排污及相關責任人的免職情況。會上討論時,“各路諸侯”們議論最多的話題是————“以后對這類事再也不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導致“臨漳事件”東窗事發的直接誘因,用一句知情人士的話講,就是“群眾舉報和信訪”。在這場由臨漳縣朝陽紙業有限責任公司引發的“環保”與“排污”的勢力對峙中,“拉鋸戰”已經進行了好幾次。
有人將“臨漳”的這一問題稱為“歷史問題”,這樣的歷史遺留問題不乏一波三折:排放超標影響周邊———群眾舉報后建設污水治污設施————受利益驅使,擅停治理設施———群眾不滿再次舉報————省市環保部門多次查處……談及糾正違法工作進展不順的原因,9月29日的系統會將之歸結為“臨漳縣環保局不夠重視,執法不到位”。
“環境信訪是環境保護部門接受社會監督的有效途徑,是人民群眾反映呼聲和愿望的載體,是我們傾聽群眾對環保意見的信息源。”9月29日的系統會上,邯鄲市環保局的負責人劉景平有針對性地對與會“各路諸侯”說,“造成全市環境信訪工作被動的原因,表面上看是企業受利益驅動偷開偷排,但根本的原因,我看是我們的領導認識還沒有到位,工作作風不扎實。”
周圍百姓為污所困
臨漳縣朝陽紙業有限責任公司的大門敞開著,兩三個工人模樣的人站在大門口,遠遠地就可以發現,高高的煙囪里再沒有滾滾冒出的黃煙,廠門前的公路上也沒有昔日來來往往的車輛了。附近地里干活的村民告訴記者,“要是平日里來,你們還能看到造紙廠向四周排出的黑水哩!”
朝陽紙業有限責任公司位于臨漳縣城南10多公里處,有100多名職工,其前身是已有20年歷史的臨漳縣造紙廠。造紙廠周圍分布著黃開河、于元、黑龍廟、胡周等七八個行政村。記者在這些村莊采訪時發現,不論是年長的還是年輕的,談起造紙廠,幾乎每個村民都有一肚子的牢騷。把村民和造紙廠如此緊密地聯系起來的,就是廠里一年四季排向四周的黑水。
正在澆地的黃開河村村民老任指著造紙廠的方向說,“好多年了,廠里的大量污水不經任何處理,就直接排到了四周。”這些污水或流進四周的低洼地,或漫進村民的莊稼地,給當地群眾帶來了很大的影響。
“多年的污染,這地塊已經什么都不長了。”老任媳婦在一邊補充說,“就說今年的玉米吧,眼巴巴地看著每畝地就產了二三百斤,這么點兒收成,還不夠花進去的化肥錢呢。”
比起黑龍廟部分村民的遭遇,老任一家的損失還是小的呢。路過的一位老漢介紹說,今年雨季,雨水格外勤,造紙廠周圍大坑里的臟水漫了出來,流進東面地勢較低的黑龍廟村的莊稼地里,被污水浸泡的莊稼最后全死光了。
污水的長年排放,已然影響到了地下水的水質。老漢接著講,那一年公路西邊的村子里澆地,井水抽出來,竟都是黑乎乎的臟水。
基層環保面臨困惑
采訪期間,不少基層環保人士都向記者表達了一個讓人頗感意外的觀點。他們認為,“臨漳事件”的發生,并不在于這一事件本身在當地有多么嚴重的后果,相反,倒是這種頂風偷排偷放的現象在一些地方太普遍了。
關于問題的癥結所在,這些人都不約而同地認為,是朝陽紙業有限責任公司沒有和周邊受害群眾協調好賠償關系。按照這種邏輯,如果關系理順了,就不會有那么多人接二連三地上訪舉報,也就不會有后來的事了。因為老百姓最關心的事是污染之后的賠償,至于事件本身,倒在其次了。
不幸的是,這樣的觀點在記者采訪過程中一次次得到了驗證。造紙廠周圍的村民在講述自己所受到的影響時,幾乎無一例外地都會加上這樣一句———污染受害面兒這么大,造紙廠卻沒有按受害程度來賠償,反而“看人下菜碟兒”。遇到厲害的主兒,就賠得快、甚至多賠點兒,遇到沒有什么“能量”的平常戶,就能推則推。
雖然近10年來,國家沒少為環保的事費心。“保護環境,實現可持續發展”的口號天天喊,在環保的法律法規體系方面,也已出臺了6個大法、30多個法規和400多項可參照的標準,但基層環保,仍面臨諸多困境。
“說老百姓環保意識不太高,只講出了事情的一個方面,”邯鄲市環保局的一位部門負責人這樣說,“這事情的另外一面,就在于基層環保干部本身的素質也有待提高。這些人中,不少人是從鄉鎮一級的領導崗位上提拔上來的,由于受傳統思維模式的影響,一些人本身的認識就不到位。”
說認識不到位,其實,最大的認識障礙還在于,如何處理好地方利益和治理污染之間的矛盾關系。以朝陽紙業有限責任公司為例,在地方財政普遍吃緊的情況下,這樣一定規模的污染企業,偏又在當地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一下子關了,確實有些地方領導接受不了。但上治污項目吧,高額的運營成本又會使得企業最終賺不了錢。
看來,如何在治理污染和地方利益這對“魚和熊掌”之間做出取舍,已很迫切地需要一些基層干部盡快交出答卷。
(文章原載于《燕趙都市報》,記者:于軍濤、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