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6日從網上驚悉吳冠中先生去世,幾日來萬分沉痛。
25日晚上,跟朋友在外吃飯,央視四套正播出關于陸機平復帖的新聞,大家聊起藝術品價格不菲云云。當時我想起了吳冠中先生,他的畫作《交河故城》曾拍賣出4070萬元人民幣的天價,是在世華人藝術家之最。沒想到的是,僅僅相隔幾個小時,他就在北京離開人世。
并非美術的發燒友,但吳先生聞名遐邇,我也早有耳聞。真正給我極大震撼的,是2008年1月《南方周末》對他的專訪,他犀利的言語對社會諸多問題的批判,使人印象深刻。在那次訪談中,他談到美協畫院的行政化問題、藝術生源與培養問題、教學評估的勞民傷財、觀念之爭對利益的依賴、藝術市場的泥沙俱下等等,涉及了藝術與政治、藝術與教育、藝術與商業等很多現實而敏感的話題。吳先生對這些問題的看法,平心而論,并無多深的高見,可謂“常識”。但常識不為社會主流承認時,一句真話的力量往往勝過了一切真理。吳先生從一個偉大藝術家的使命感與責任感出發,不但在藝術上精益求精,而且對社會事務頻頻發言,言辭剛直。這真正體現著一個藝術家的良知和勇氣。
當我們因良知和勇氣而感動時,往往不幸證明了此種精神之于時代的缺乏。我們贊賞巴金老人,他在“文革”后,敢于拷問自己良心,懺悔思考,用質樸的文字,寫出悔恨與困惑。我們悼念吳冠中,因他對繪畫的勤奮、對藝術的虔誠,因他終其一生保持靈魂的純潔,甘作藝術“苦行僧”。
吳冠中先生感慨害怕衰老、不懼死亡。因為衰老的肉身難以承載常青的精神。他對藝術有虔誠和持續的追求,他愿意把自己的生命奉獻給他摯愛的藝術。想想現在的很多年輕人,熬夜在網上游蕩,無所事事,晚睡晚起,常掛在嘴邊的是“無聊”“老矣”之類的話,年輕的身體卻承載著一個對生活乏味的靈魂。
他由衷地認為 “我負丹青”,但勤勉的習慣和勞作讓我們這些習慣了 “學會放松”的人感到汗顏。他對藝術精益求精,不好的作品就燒掉,又讓“差不多”先生們目瞪口呆。在藝術商品時代,有人驚呼“你這是在燒房子”,然而他不會為了商業利益,而放松了自己認可的標準——藝術的標準,歷史的標準。
他注重藝術的社會性,認為一百個齊白石不頂一個魯迅,說自己下輩子要做魯迅。其實,他自己已經是時代的魯迅。發常人想發卻不敢發的言論,尊重自己內心的聲音,針砭時弊。常識在特定環境里成了振聾發聵的號角。
我們這個時代很奇怪,一批藝術家對社會發言,卻往往成了最引人注意的聲音。吳冠中、陳丹青、艾未未,都是有影響的大藝術家。他們以藝術為業,建立一方功績。然而并不滿足,而是對這個時代發言,勇敢地指出問題所在。我們可以說,他們敢發言,是因為他們在藝術界及社會上的地位。但請注意的是,藝術界有此地位的人,可不止他們。從這個意義上說,他們值得尊敬。
去年7月季羨林、任繼愈先生相繼故去。今年6月13日,華君武先生去世。現在,吳冠中先生也走了。上個世紀初出生的那批老人,都漸漸凋零。伴隨而去的,是淵博的學識、嚴謹的工作態度、高度的社會責任感。這是不可違背的自然規律,自然也是悲傷的事情。
耄耋西歸魂不滅,在深深的夜里,想起先生,想起先生的作品和呼聲,心中悲痛,寫下寥寥數語,以表悼念。斯人已去,而藝術長生,精神永存。吳冠中先生,一路走好!
□琴祺 姝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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