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的筆底功夫顯然遠遜毛澤東,但他有他的辦法,那就是請人“捉刀”,為他“捉刀”的主要是兩個人:陳布雷與秦孝儀。
陳布雷生于1890年,浙江慈溪人,是蔣介石在大陸時期的主要“文膽”;秦孝儀是湖南省衡東人,生于1921年,早在1949年,即陳布雷辭世后的次年,他就以28歲的年齡,成為蔣介石身邊最年輕的“文膽”。陳布雷與秦孝儀年齡相差31歲,屬于兩代人,分別承擔了蔣介石大陸時期與臺灣時期的“第一文膽”之重責,兩人都有“國民黨的第一支筆”之譽。
陳布雷: “畏壘椽筆,逾百萬師”
陳布雷才華出眾,20多歲就在報界享有盛譽。1911年,陳布雷進入上海《天鐸報》,他勤勉敬業,很快成為上海報界的著名記者。其間,他撰寫了大量擁護辛亥革命的時評,反對封建帝制,宣揚共和精神,影響很大。孫中山先生代表臨時政府用英文起草的《對外宣言》,就是由陳布雷翻譯成中文最先在《天鐸報》上發表的。幾年后,陳布雷轉到《商報》做編輯主任,不遺余力地揭露北洋軍閥的腐敗統治。
上世紀20年代,陳布雷身在上海,他對國內局勢的種種評述,與當時在廣東的國民黨可說是不謀而合,南北遙相呼應,形成了一股朝氣蓬勃的革命輿論。孫中山贊揚《商報》“可稱為是忠實的黨報”,說它的宣傳比國民黨辦的報紙還有成績。陳布雷所寫的有些時事評論,與當時中國共產黨的主張也基本相符,有的文章就被中共中央主辦的周刊轉載。著名報人鄒韜奮也寫文章推崇他,說“陳布雷先生不但有正義感,而且還有革命性。當時人民痛恨軍閥,傾心北伐,他的文章往往以銳利的筆鋒,公正的態度,盡人民喉舌的職責”。
國民黨揮師北伐后,蔣介石很需要身邊有支筆桿子,享有聲望的陳布雷是理想人選。北伐軍剛到南昌,蔣介石就派人去上海邀請陳布雷去南昌晤談。為延攬人才,蔣介石表現出謙遜的姿態,陳布雷為蔣介石的“禮賢下士”感動,不久即為他起草了激情四射、文采飛揚的《告黃埔同學書》。從此,陳布雷就成了國民黨的“領袖文膽”和“總裁智囊”,先后任國民黨中央候補監察委員、國民黨中央宣傳部次長、蔣介石侍從室第二處主任、國防最高委員會副秘書長等職,長期為蔣代擬文字,是有影響力的國策顧問。
抗戰時期,是陳布雷“文膽”生涯的高峰。1937年7月初,蔣介石邀集國內知識界名流200多人召開“談話會”,并在會上慷慨陳詞,他說:“現在沖突地點已到了北平門口的盧溝橋……如放棄尺寸土地與主權,便是中華民族的千古罪人。那時候只有拼民族的性命,求最后的勝利。”這篇談話以“如果戰端一開,那就地無分南北,人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任”一句最為著名,它如同“抗戰宣言”一樣,為中國四萬萬同胞廣泛傳誦,激勵了全國軍民同仇敵愾、團結抗戰的決心。這篇演講稿就是陳布雷起草的。抗戰時期,陳布雷還有許多篇文章得到普遍贊譽,在國內外產生過很大的影響。
作為一個舊時代的知識分子,陳布雷正直清廉、秉公無私,其品行道德為人所稱道。在重慶時周恩來曾托人向他傳話:“對布雷先生的道德文章,我們共產黨人欽佩,但希望他的筆不要只為一個人服務,而要為全中國四萬萬同胞服務。”作為國民黨主管宣傳的要員,陳布雷對一些進步人士是很敬佩的,譬如郭沫若。
1927年“四一二”政變后,郭沫若發表了有名的討蔣檄文《請看今日之蔣介石》。蔣介石發出通緝令,迫使郭沫若流亡日本。1937年七七事變后,郭沫若想回國抗日,陳布雷答應為郭沫若說情。陳布雷捧出郭沫若在日本出版的《兩周金文辭大系》等一疊書說:“郭沫若這些年沒有再搞政治,他主要是埋頭研究殷墟甲骨文和殷周的銅器銘文……現在,他想回國參加抗戰。”這樣,經陳布雷的說情,郭沫若才得以順利回國。
作為蔣介石的“御用”筆桿子,陳布雷做過一些違心事,最典型的是為蔣撰寫《西安半月記》。關于西安事變,陳布雷知道張學良、楊虎城原為抗日而兵諫,也聽說了一些蔣在驚慌中跳窗逃至山后的狼狽情節。但蔣介石向他面授此書的綱目時,卻把張、楊說成是犯上作亂的叛逆,美化自己在危難中鎮定自若……陳布雷無法違拗蔣的旨意,只得唯命是從。事后,他在日記中寫道:“余今日之言論思想,不能自作主張。軀殼和靈魂,已漸為他人一體。人生皆有本能,孰能甘于此哉!”
陳布雷是個很矛盾的人物。他熱愛報業,想當記者,卻身不由己做了高官;他為人謹慎,對蔣介石或同僚總是恭敬有加,從無盛氣凌人的傲氣;他廉潔自律,不拉幫結派,不貪污腐敗,頗有“賢相”之風,被蔣介石稱為“完人”;他身居高位,卻鄙薄政治,不讓兒女從政,他的子女中沒有一個國民黨員……
1948年11月13日,陳布雷自殺身亡,終年59歲。他在留下的遺書和致蔣介石的信中稱:“今春以來,目睹耳聞,飽受刺激”,致使“衰老被憊,思想柘澀鈍滯”,他表示自盡之舉實出于心理狂憂之萬不得已。
11月18日,國民黨南京政府為陳布雷舉行公祭典禮。蔣介石在祭文中,對這位一生以筆墨佐助自己“遂奠邦基”的文膽與國策顧問,作了蓋棺定論之語:“畏壘(陳布雷號)椽筆,逾百萬師。”“綜其生平,履道之堅,謀國之忠,持身之敬,臨財之廉,足為人倫坊表。”
秦孝儀:早年參贊機要,晚年執掌“故宮”
秦孝儀出身書香門第,精通儒學、經史。從上海法商學院法律系畢業后,他曾赴美國俄克拉荷馬大學深造,榮獲人文科學博士學位。秦孝儀20多歲即受蔣介石重用,出任國民黨中央黨部議事秘書。
由于文采過人,反應快,又能以毛筆速記,所以秦孝儀一直為蔣介石倚重。對傳統經典相當仰慕的蔣介石,也不時與秦孝儀以四書五經應對,增添自己談話的分量。是以秦孝儀能長期在國民黨中央工作,并任蔣介石侍從秘書職務屹立不倒,前后共達25年。
1949年隨國民黨到臺灣后,秦孝儀除以“總統府”秘書的名義,續任蔣介石“文膽”外,先后擔任國民黨中央委員會文宣組副組長、中央設計考核委員會委員等職務。1961年4月,他出任國民黨中央副秘書長,直到蔣介石過世,蔣介石發表的政策文稿,幾乎全部出自秦孝儀之手。
秦孝儀作風低調,他最為人知的傳奇,在于他在蔣介石去世之際,以蔣介石文學侍從等多重身份,承宋美齡之命,記錄并撰述了蔣介石的遺囑。這篇以“自余束發以來,即追隨總理革命……”破題的短文,在國民黨一黨專制時代,各級學校曾規定學生背誦,也讓秦孝儀成為家喻戶曉的人物。
在蔣經國主政后,當時的“總統府”副秘書長張祖詒等成為重要“文膽”,因此秦孝儀的心力逐漸轉往“故宮博物院”發展。當時已愈八旬的老院長蔣復驄因中風準備退休,秦孝儀原先只打算做兩年,結果自1983年開始,他在“故宮博物院”院長的位子上一干就是18年。
政黨輪替執政后,秦孝儀卸下“故宮博物院”院長的職務,隨即縱情書畫山水,更常回到故鄉探望,也曾到湖南舉辦個人書畫詩詞展。事實上,早在兩岸恢復正常交流后,秦孝儀便積極推動北京與臺北“故宮”的互動,為兩岸良性交流貢獻良多。
2007年1月5日,秦孝儀在臺灣病故。與陳布雷相比,他的命運無疑要好得多:早年就得以參贊機要備享榮耀,晚年執掌“故宮”期間,又得以優游浸潤于藝術與國寶之間,卸任后安度晚年并得以善終。 (摘自《民國大腕》,中國友誼出版公司2010年1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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