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刊用《中國新聞周刊》稿件務經書面授權)
海子一去二十年
20年前的3月26日,海子在山海關臥軌自殺,“完成了其最純粹的生命言說和最后的偉大詩篇”。
海子死后的兩三年內,很多人模仿他的寫作,一度形成“新鄉土詩歌”的一股小潮流。海子的死,還引發了一些青年詩人的自殺事件。
20年來,除少數人外,那些曾經的“最好的詩人”,有的做了編劇,有的做了書商,有的干脆下海經商,總之已很少寫詩了。有人說,詩歌的黃金時代已經過去,在歲月的流變中,詩人已老去。
于是,人們以海子之死為分界,把1989年視為詩歌的界碑。
海子死了,詩人們呢?
海子最后的春天
20年前,海子以一種極具儀式感的方式告別世界,亦從此承受被解讀或誤讀的命運。本刊記者在京皖兩地,沿著海子最后的生命軌跡,走訪他的家人、同學、同事、朋友10余人,試圖重拾他們腦海深處的記憶碎片,拼湊出一個最真實的海子形象,為我們讀懂海子與那個詩歌時代提供一個事實基礎
本刊記者/張鷺(發自安徽、北京)
“你還是不是個男子漢?”
在安慶市區的家里,安徽詩人沈天鴻望著坐在酒桌對面的海子,煩了。他的小老鄉微微一怔,呆呆地望了望,趕緊換了個話題。
那個晚上,海子一個人喝了將近一瓶50度的白酒。趁著酒意,海子喋喋不休地談起了自己的種種不如意:
“北京的(詩歌)圈子很嚴,簡直進不去!”在某些詩歌聚會的場合,除了好朋友、《十月》雜志編輯駱一禾,沒一個人理他,這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恥辱”。
還有去四川時遭到的冷遇。海子帶著自己的得意之作——長達萬行的長詩去四川尋找知音,卻遭到了四川詩人的批評,“跟他們談不下去”。海子抱怨,他在四川的詩人朋友尚仲敏,事后公開發表了一篇措辭嚴厲的批評文章,“人怎么是這樣的呢?”
“他難受不像一般人,幾天就過去了,他會放在心里,一直念叨!20年后,坐在客廳沙發上,沈天鴻對《中國新聞周刊》記者說,當時面對海子沒完沒了地訴苦,“就是想刺激他一下,他實在太敏感、太脆弱了”。
這是在1989年農歷新年的大年初幾,海子從一小時車程以外的懷寧縣農村老家來安慶拜年,順便拜訪他。2月底或3月初,回到北京的海子給他寄了一封信,全文沒有標點符號,正文只有6個字:“我還活著你呢!
一
查正全一家1989年的春節過得很忙碌。由于二兒子查曙明第二次復讀需要大筆學費,查家在前一年開了個豆腐店,過年期間正是生意好的時候,除了從北京回來過寒假的大兒子查海生,全家都在靠近街邊的店里忙活。
海子,原名查海生,1964年3月26日生于安徽省懷寧縣高河鎮查灣村,是查家的大兒子。
作為查家灣的傳奇人物,這位4歲就能無師自通地背誦50多條《毛主席語錄》、15歲就高分考上北大的少年大學生,享受著由“城里人”身份帶來的特權,不用干活。他帶著一部傻瓜相機,給忙碌的父母和3個弟弟拍照,開玩笑地要給家里的產業取名,“可惜你們是男的,不然這個店就可以叫‘豆腐西施’了,要不就等店做大以后,叫‘環球豆腐店’”。
在家里過年,海子與小他3歲的查曙明睡一個床。由于年齡隔得最近,查曙明是3個弟弟中與海子交談最多的一個。在1988年,海子花了500元幫家里買了一臺“星宇牌”14寸黑白電視機以前,兄弟倆的晚間娛樂有限——白天還可以開收音機聽《岳飛傳》之類的評書,但到了晚上,父親要做裁縫活,收音機不敢放,只能聊天。
查曙明曾看過哥哥創作的長詩《但是水、水》的底稿,海子當時想將其出版,查曙明當時看不太懂,勸哥哥寫點武俠小說,好出一些書。海子只是笑笑,“寫武俠很簡單,只要懂歷史,有點文采,任何人都能寫”,他讀過梁、金、古的小說,對武功很感興趣,“梁羽生懂些武功套路,古龍不講這些,一招斃命”。
海子確實練過功的,不過是氣功。早在1986年過年時,他就曾盤腿坐在床上,給弟弟表演“發功”:兩手相隔五六十公分,讓查曙明把手放在中間去感覺。時至今日,查曙明仍記得他能感受到“有灼熱感”。
這個時候的海子看起來有些志得意滿,1986年春節,查曙明看到了哥哥女友的照片,他無意中看到,在給這個內蒙古女孩的情書里,哥哥像任何一個陷入初戀的年輕人一樣,與女友約定時間,一起為他們的愛情祈禱。
從1987年起,查曙明注意到,哥哥每年回家過年時開始喝酒。而在他生命中的最后階段,酒在他的生活中顯然占據了重要的位置。西川回憶,海子去世后,他去收拾海子的遺物,推開門,門后一堆酒瓶子。
在他的最后一個春節,海子在舅舅家與幾個表兄弟喝酒,談起他在石家莊中院實習時遇到的一件不平事:那是一樁離婚案,男方出軌了,而妻子不同意離婚,按照以前的案例,這是不能判離的,但是男方背景非凡,法院還是判離了。
海子很不服,嚷嚷著要翻案。這一次他顯然喝多了。回到家,就一頭倒在了床上,查曙明嘟囔了一句,“不能喝酒就少喝點嘛”。海子從床上爬起來要打他,還差點砸掉了自己買了才一年的電視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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