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懷沙事件后，又一位文化老人被推上了風口浪尖。《南方周末》近日刊發(fā)章詒和的文章《誰把聶紺弩送進了監(jiān)獄？》，指出著名畫家黃苗子是當年的“告密者”。此文一發(fā)，立刻在文化界引起了震動。

　　黃苗子事件引發(fā)的關于歷史與道義的巨大爭議，只能說明我們站在一個歷史的盲點上。因為我們對過去歷史的知之甚少，使得那些歷史事實，在民眾聽來竟然像一個個八卦消息。目前有些文化老人還在，似乎有還原真相的可能，一旦這些老人走了，我們擔心，更多的歷史真相會被后人搗成一團漿糊。

　　時代就像一個人，會把過去的齷齪事看成自己的穩(wěn)私，總是希望抖露得越少越好。然而，這些事實終究會有暴露的一天，早一天被暴露，早一天獲得人們的理解或原諒；早一天被呈現，也早一天成為人們的行為經驗。亞里士多德說過，未來將像過去一樣。歷史是人類為未來而儲備的經驗，一旦我們喪失了這種基本的教育或訓練，就等于失去了判斷自己今天行為的能力。所以，真實從來是歷史的最高主題，只有從完全真實的人類經驗中，我們才可能學習到保持生命尊嚴的方法。

　　是歷史學家出賣了真相，還是他們沒有能力說出真相，是我們從這類事件中真正要思考的問題。現在評判這段歷史還太早，現在去理解這段歷史更談不上。我們如今所能做的，僅僅是期望能看到更為完整、更為全面的史料或文獻。給一個人或一件史實，簡單地貼上善惡的標簽太容易了，但在我們沒有獲得那個時代大量文獻的情況下，在我們沒有充分了解那個時代的歷史境況前，這種隨意的評判毫無意義，甚至可能失之偏頗。即使在今天這個時代，最為睿智的思想家，也不敢肯定他們所奉行的評判標準就絕對公正。

　　請不要責難文懷沙，也不要責難黃苗子，與其空洞地去責難這些當事人，不如更多地追問一些歷史真相。這個時代，我們需要的僅僅是還原真相。這些文化老人為何不出來辯白，為何不出來說明當時的真實情狀，這是值得我們追問的。文懷沙坐牢肯定有文懷沙的苦衷，黃苗子告密或許并非自愿，在這些“不端”的行為后面，還有什么更為曲折的內情和背景。我想每個老去的文化人，都想將一段稍顯清白的歷史留在人間。文懷沙自己也說過：“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里的善我認為不是指寬容，而是指真實。真實的話說出來了，對于后人來說就是善言。

　　個人的行為，總是與他所處的時代有相似之處。而歷史事實，更多的是指當事人的心理事實。我們只有對那個時代的史料、人的精神現實和生活狀況，有了充分了解之后，才能對一個人的行為做出比較符合史實的判斷，才能發(fā)現那些左右個人善惡的特殊時代原因，才能觸摸到那段歷史的真正脈絡。有了對那段歷史的認知，我們才可能清晰地認知我們這個民族，認識到我們如何走到了今天。

　　所以，請不要急著指責黃苗子，我們需要的追問只是更多的真相。因為歷史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復雜。(葉匡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