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要人們心平氣和地讀一篇小說或看一部影視劇,真是越來越難了。似乎不鬧點兒噱頭出來,就不足以吸引人們的注意力。近日張愛玲的《小團圓》出版,就鬧得一片沸沸揚揚。該不該出版,先成了問題;她與胡蘭成的關系,更不會被閑置和浪費;還有剛過去不久的《色·戒》之爭;書中對性的描寫,對同性戀、亂倫的描寫,都被拿來當作驚世駭俗的噱頭炒作一番。年輕作家張悅然在博客中坦言:“這場與張愛玲的團圓太熱烈了,違背了張愛玲諄諄叮囑般附在前面的那個‘小’字。”讀者將太多的好奇傾注在故事的真實程度上,也許會影響甚至損害對作品本身文學價值的評估。
這種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因為一部小說,無論好壞,一旦落入索隱派或考據派的讀者手里,結果都是變得支離破碎,不忍卒讀。《紅樓夢》前車之鑒,《小團圓》后車之轍,于是乎,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小團圓》就在人們善意和崇敬的目光中被徹底肢解了。這些讀者,他們喜歡張愛玲,甚于喜歡她的小說;甚至,他們喜歡張愛玲的軼事、花邊、八卦、噱頭,又超過了對張愛玲的喜愛。然而,如果我們一味地糾纏于這些文學之外的東西,很可能會錯過張愛玲給予當代文學的貢獻。
固然,《小團圓》被認為是一本自傳體小說,她甚至是抱著為自己作傳、為家族作傳的目的寫這部小說的。熟悉張愛玲作品的讀者都知道,張愛玲的小說大多取材于親身經歷或身邊的人物。從一定意義上說,張愛玲始終在向讀者講述自己的故事。這是極而言之。但盛九莉(《小團圓》中女主人公)畢竟不是張愛玲,邵之雍也絕非胡蘭成。小說中被影射的人物與歷史上的真實人物之間是不能等量齊觀,完全劃上等號的。小說就是小說,硬把小說中的人物按在生活中某個人物的頭上,硬給張愛玲穿上盛九莉的馬甲,不僅對小說中的人物是一種傷害,對生活中的那個人怕也不夠尊重。
人們總是感慨于世事的浮躁,然而,在實際生活中,遇到事又耐不住性子,耐不住寂寞,愛湊個熱鬧。難道張愛玲的小說還要這樣鬧才能引起讀者的注意嗎?我想,這是對張愛玲的不信任,也是對她的侮辱。張愛玲的身世并非不重要,我們讀一個人的書,在精神上跟這個人交朋友,就要了解這個人,進而了解她的身世,了解她的時代。這就是古人所說知人論世的辦法,這是指導我們讀書的重要方法之一,它和索隱派、考據派的探秘心態,是風馬牛不相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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