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華:單擺浮擱的時代花朵
我們往往會以為漠不關心就能阻止時間的流水,其實不然。即使你不去看,歷史也會不斷向前,而人會不斷死去。5月9日,曾經給無數人帶去歡樂的李文華去世了。在這個事件前面很難加上一個很大的詞語來概括這個事件,因為這不是“一個時代的結束”,它只是讓我們失去了一個曾經是多么喜愛的老人。然而,這個老人又是時代造就的。
在關于李文華的悼念文章中,大家都提到所謂的“蔫包袱”———“貌不驚人的小老頭,在‘蔫’里藏著機靈,慢慢悠悠、無精打采的談吐、普通的嗓子,總是出其不意地迸發出幽默火花”。其實,李文華的大受歡迎,是他所處的時代決定的。
姜昆和李文華相互造就,這是誰都能一眼看出的事實。作為“逗哏”的一方,姜昆在和李文華合作的相聲中起到主導地位,自然是整個作品價值取向的表現。之所以姜昆能成為上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相聲的領軍人物,是因為那個時代特殊的時代氛圍。那時,全國都在努力“追回文革耽誤的時間,努力奔向四個現代化”,朝氣蓬勃的青年成為那個時代主流媒體所宣揚的主要形象。而同時,那又是一個“拔亂反正”的時代,主要的目標是“返回正確的路線”。所以這時主流媒體表現的青年形象又不是叛逆者和突破者,而是一種“規訓者”的形象,而作為“時代遺存”的老人卻往往成為被規訓的對象。所以,在姜李合作的相聲中,從“聲討文革”的《如此照相》,到宣揚上進的《時間與青春》,再到宣傳計劃生育的《祖爺爺的煩惱》,絕大多數都是姜昆在宣揚說教,而李文華在被動地接受。那么問題來了,作為相聲的表演形式,這個“被規訓的老人”應當是一種什么樣的形象呢?
李文華找到了完美的解決方案。他塑造的老人其實是個長滿皺紋的孩子,他并沒有固定的成見,只是被動地對年輕人的話語作出反應。然而他也并不是一個“好學生”,其實他并沒有完全聽懂對方的話,而且經常走神、打岔,姜李相聲中最重要的笑料皆源于此。比如在宣傳家教的“正確”方法的《棒打與溺愛》中,李文華把“茍不教,性乃遷”解釋成“狗不叫,被一個姓乃的人牽走了”;而在宣傳“祖國偉大詩歌文化”的《詩歌與愛情》中,李文華把“君子好逑”解釋成“敢情這君子人都好踢足球”。這種態度是一種輕松的消解,又不觸及事物和觀點真正的本質,實際上很接近于當代流行的青年文化中的“無厘頭”和“offbeat”風格。而這種風格出現在40年前,只能說是一種“單擺浮擱的時代花朵”。
而時至今日,姜昆已經從風光無限的“青年規訓者”轉化成了“一個試圖包容青年文化的老人”,而真正的“青年相聲演員”是“拔亂反正”到1949年之前的郭德綱。相聲再也不是種在“單位”里的花朵,而越來越像拉幫結伙四處游食的野生動物群。相聲元老們紛紛出來為郭德綱捧場,為表示對對方“地盤”的尊重,他們的作派都透出曾經用心壓抑的,或許是相聲本來就應該有的江湖氣。奇怪的是,李文華從來沒有流露出一絲這種氣質。去年,自學成才的李文華終于正式拜已故相聲演員馬三立為師,終于在相聲的“家族樹”上有一個“正統”的位置,他的心路歷程已經無從探究。我們只是知道,作為“單擺浮擱的時代花朵”,李文華將會永遠被我們毫無瑕紕地愛著。
□本報文娛評論員 劉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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