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學為何不能從大事件中崛起?
《中國文情報告(2008-2009)》近日出爐。“報告”的主編、文學評論家白燁不無肉麻地說,2008年中國的文學創作,可以用收獲平實、樣態豐盈來概括。同是文學評論家的彭學明要老實一點,他說,2008年的中國長篇小說,多是老弱病殘。彭學明的這句話也可概括整個2008年的中國文學。
2008年,中國發生了諸多慘痛或隆重的大事件:汶川5·12大地震、北京08奧運……此外,還有改革開放30周年紀念。但大事件并未孕育大作品。回顧2008年,反倒是一些另類的“偉大作品”給人印象深刻,如王兆山的“縱做鬼,也幸福”,以及余秋雨的“含淚勸告災民”。
在我看來,中國當代文學不能從大事件中崛起的表征,可一字概之曰:隔。文學家就像甲型H1N1流感患者,被隔離在病房,無法觀察屋外的世界,并與之共鳴、共振。
然而,中國傳統文學里,實際上一直有緊貼時代,從近事中取材的傳統,由此獲得充沛的生命力。從詩經、楚辭到庾賦、杜詩、韓文、關劇、明清小說,莫不如是。抵至民國,自梁啟超掀起政論高潮后,雜文時評盛極一時,報人張季鸞,雜文家魯迅,就是個中翹楚。而其時緊貼時代的文學同樣強大,老舍的《四世同堂》,李劼人的《死水微瀾》,茅盾的《子夜》,蕭紅的《生死場》……無不沉淀于時代,又自其中脫穎而出。20世紀80年代以后,一個國家的文學元氣從民間慢慢恢復,但始終沒有劍氣斗牛的匕首出現。
再看現在,2008年中國發生諸多慘痛或隆重的大事件,卻未孕育出什么大作品。究其原因,大約有三:
一是新聞、時評對文學的擠壓。當今的閱讀主流,是新聞與時評。隨著網絡社會的崛起,新聞輿論日益強健,各種匪夷所思乃至駭人聽聞的時事如瀑布般傾瀉人眼,很容易就將人淹沒在信息洪流中。文學,遂被擠到向隅一角。
二是文學本身的與世隔絕或者奉旨填詞。近年來,中國文學家取材之貧瘠,前無古人。作家們似乎都生活在末代桃花塢里,自得其樂地哼著中氣不足的小曲兒。更惡劣的,則是炮制令人掩鼻的“遵命文學”。于是,我們的當代文學,大多要么淪為小圈子的文本游戲而走火入魔,要么向各種勢力低頭而畫眉入時,要么陷入深度自戀而無法自拔。文學遂成為蹩腳術士手中的試管,干涸水仙對著河水的嘮叨。
三是文學人才本身的衰枯。在今日,文學的名聲已經遍體鱗傷。你要說自己是搞文學的,你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于是只留下二三流乃至不入流的人在文學圈里打轉,真正有寫作天賦的人,則爭先恐后地逃離文學地界。所謂八十年代最好的寫手寫詩,九十年代最好的寫手寫小說,而21世紀第一個十年,最好的寫手寫博客。
要對抗上述三項,必須有一批有瘋狗精神的文學家,將真正的時代命運、百姓悲歡寫出來。惟有如此,文學才能用利齒撕開時代的主動脈,讓它的鮮血如怒潮排空,復如天花亂墜。也惟有如此,當代中國文學才能從擔當中重獲一線生機。
□宋石男(四川 大學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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