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料圖:5月2日,“劉老根大舞臺”北京劇場舉行開業慶典,張藝謀、成龍、馮小剛、宋祖英、葛優、姜文、那英、倪萍、李幼斌、寧靜等30余名大腕盛裝前來捧場道賀,當晚的開業演出也云集了小沈陽、丫蛋等當紅“轉星”。當晚,許多粉絲將劉老根大舞臺北京劇場圍堵得水泄不通。在場內外火熱的氛圍中,“劉老根大舞臺”與“綠色二人轉”正式落戶北京。圖為趙本山率領小沈陽等“趙家班”弟子登場。 中新社發 李學仕 攝
兩件事兒會不會變成一件事兒?
近日,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專家委員會副主任烏丙安教授在接受記者采訪時指出:眼下劉老根大舞臺演出的節目不是傳統的二人轉。如果趙本山傳承的就是這樣的二人轉,將有可能被 “摘牌”,被取消傳承人的資格。在“劉老根大舞臺”火爆進京,小沈陽紅遍天下,趙本山弟子們在電視臺占據大塊時段的情況下,這來自民俗專家的寥寥數語,無疑是在火爆的油鍋里潑了一瓢冷水,各種不同觀點的碰撞之聲瞬時在各個媒體炸響。其實仔細想想,這一爭論無非涉及以下問題,其一東北二人轉的界定問題?即趙本山的二人轉還是不是原來意義上的二人轉?其二,就是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什么,對“非遺”項目是否可以創新、產業開發、商業利用的問題?這兩件事情,共同指向了一個問題,即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二人轉如何傳承?
東北二人轉的本來面貌是怎樣的
筆者曾于2006年采訪過著名的東北二人轉的研究專家、對二人轉有30年研究歷史的田子馥先生,并在本報有過明確闡述。田子馥認為,東北二人轉有三個歷史發展時期及特征:第一階段是傳統民間二人轉時期。它大約始創于清雍正末年,經過200余年的發展,形成了完整豐富的唱腔——“九腔十八調”,有豐富的劇目200到300個,藝人形成了多種流派。傳統二人轉是雙線結構,既有情節線又重視俗藝線。第二階段是專業二人轉時期。 1953年前,民間二人轉納入了政府文化建設中。此時的二人轉,“說唱靠作家打本子,唱腔靠音樂家打譜子,舞臺行動靠導演擺位子”,此階段的二人轉完全隱沒了俗藝線,大大發展了情節線。專業二人轉只是傳統民間二人轉的一個變體。第三階段是當代民間二人轉時期。上世紀80年代中期,傳統民間二人轉與城市大眾文化相結合,占據了城市小劇場。它完全顛覆了專業二人轉的模式,繼承了老一代民間藝人的演藝傳統,又拆解了傳統規范,演員模仿和借鑒當代流行藝術形式,又將其二人轉化,這一時期大大發展了二人轉雙線結構中的俗藝線,成為傳統民間二人轉的又一個變體。由此可以看到,趙本山及其弟子們所演出的二人轉是傳統民間二人轉適應當下市場演出形式的一個變體。
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什么
非物質文化遺產這個詞語和概念,來源于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倡導的保護世界文化遺產工作的部署和會議文件,它的提出是人們通過深刻反思工業化、現代化建設對人類文化造成的影響后的結果。其定義是“指來自某一文化社區的全部創作,這些創作以傳統為依據、由某一群體或一些個體所表達并被認為是符合社區期望的作為其文化和社會特性的表達形式;準則和價值通過模仿或其他方式口頭相傳。它的形式包括:語言、口頭文學、音樂、舞蹈、游戲、競技、神話、禮儀、風俗習慣、手工藝、建筑術及其他藝術。除此之外,還包括傳統形式的傳播和信息。 ”由此可知,非物質遺產就是原來的民間創作的定義。而在此次爭論中,有人也提出,“非遺”的保護是動態的文化環境中的保護,因此其創新發展是無可厚非的。其實,烏丙安并未否定二人轉的創新,他所指出的問題是:在市場開發中對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統二人轉和當下商業演出中的二人轉的不加區別。 “非遺”項目的保護初衷是要傳承人沿襲傳統,將過去留下的財富傳承下去,其保護的基本原則在其本真性。 “非遺”項目可以合理利用,但要在“非遺”保護機制下進行。正如烏丙安教授在接受采訪中指出的,作為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昆曲也在創新走市場,但其在演出之前是將傳統昆曲和創新昆曲的區別告訴給觀眾的,并會在市場化演出之前按照昆曲的原汁原味表演一兩個真正的昆曲折子戲。其后,再表演經過創新的昆曲。而當下的二人轉演出市場,又有多少人能分清什么是傳統二人轉,什么是變體二人轉呢?
非物質文化遺產怎樣保護?怎樣傳承?
一直到現在,“摘牌”之爭似乎是一場意氣之爭,無論是挺“趙”還是挺“烏”,一方面是市場決定論的意識形態起作用,另一方面則是民族文化危機感在起作用。
與物質文化遺產是保護可以看得見摸得著的“有形之物”的狀況有所不同,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不僅是有形的載體,還有附著在這些載體上的歷史文化信息。因此,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最大的難題就是:在產生這種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最初的生存土壤已經消失的今天,如何保存這種歷史文化樣態。打個不完全恰當的比喻,這就像在今天保護失去生存環境的稀有物種,你要給它劃一塊原生態的保護區,要讓它自然地繁育下一代,一直生存下去,讓后代人知道它、看到它。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就是需要這樣的活態保護,讓后代人知道我們的歷史上曾有過的文化樣態,從而像保護物種的多樣性一樣保護文化的多樣性。因此在這樣的活態保護過程里,保護傳承人、擁有更多的傳承人是重要的因素,因為在許多非物質文化遺產過去那種口傳心授的傳承模式下,一旦失去傳承人,那代代相傳的活態文化基因也會隨之消散。而如今許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困境就是那單傳的文化傳承人的老去。
此前,本報曾報道過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民間故事大王譚振山的情況,他今年85歲了,年事已高,而唯一愿望是出本自己的故事全集,以便讓自己的1000多個故事能夠傳下去——聽到這,誰不為之唏噓!遺產的活態傳承,不僅僅需要文化氛圍,更需要政府以及社會各方面的大力扶持!
全球化的語境下,文化多樣性正在全球的各個角落里迅速地喪失,這就是為什么會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動因,這是一個全球性的問題,正在現代化路上的中國更深切地感受到了這種震蕩。
2003年10月17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通過了《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公約》認為,各個群體和團體隨著其所處環境、與自然界的相互關系和歷史條件的變化不斷使代代相傳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得到“創新”。由此可知,非物質文化遺產在強調本真傳承的同時也需要不斷創新以保持活力。用有形之物來比喻,我想那就應該是像培育黑郁金香一樣,是新品種,但還是郁金香。而能不能把老虎培育創新成獅虎獸、能否把保護的熊貓培育創新成狗熊,則自不待言。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二人轉也同樣需要在不同的歷史文化環境中創新發展,但如何創新是一個更復雜的問題。趙本山及其弟子們所表演的被市場所認可的二人轉是繼專業二人轉之后創新發展的又一種形式,但這種創新形式是黑郁金香還是獅虎獸則正是這次“摘牌”之爭的關鍵所在。
“摘牌”之爭,隱含了一個重要命題,即資本對文化資源選擇的問題。趙本山的二人轉,無疑是以利潤為目的、以市場為導向,對二人轉進行了一次資源遴選,提取了具有市場賣點的符號,衍生為娛樂文化生產。
真正值得人們關注的是,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活態保護,是否過于理想化?從文化傳承意義上說,或許趙本山的“二人轉”傳承方式不是最理想的,但也不失為一種方式,特別是當我們面對著文化記憶不斷喪失、遺產活態保護日漸艱難的現實時。
活態保護是一件事,利用保護是一件事,兩件事最后會不會成為一件事?
□本報記者/許維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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