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學者朱大可:
媒體給季老戴帽子
折射了社會的困惑
連日來,祭奠季老的活動一個接一個,連綿不斷。著名學者朱大可教授就此接受了本報記者的專訪,他表示,“既然季老先生已經明智地為自己摘帽,我們應當尊重他自己的判斷。季先生在其學術領域是一個優秀的專家,但他的公共發言卻良莠不齊。盡管他的貢獻被世人放大,但這不妨礙我們保持對其學術成就的尊重。”
就季老晚年的爭議話題,朱大可說,“媒體現在還在給他戴帽子,折射了社會的集體困惑。在文化衰落的時代,每一個文化老人的逝去,都會引發這種陣發性焦慮和恐慌。關于季羨林是否‘大師’的爭議,與其說是在為季先生下定義,不如說是試圖更精準地描述中國文化的凋敝現狀。”
朱大可認為,“在這個消費主義時代,對季羨林的緬懷,就是對中國文化的隆重哀悼。‘大師’一旦絕跡,就會引發全社會的文化焦慮。巴金去世時,曾經有過一次恐慌性浪潮,現在好像是當年的情境再現。”
對話季羨林的弟子錢文忠:
我們陷入了一個
沒有大師的時代
廣州日報:最近季羨林先生去世引起眾多人的緬懷和哀悼,很多媒體都說他是國學大師,也有評論認為他是一個被媒體放大了的公共知識分子,你怎么看?
錢文忠:前幾年,恩師就發表過文章,辭去主要是媒體加在他頭上的三頂“桂冠”:“國學大師”、“學術泰斗”和“國寶”,這引起過極大的反響。恩師一直在醞釀提出“大國學”的概念。所謂“大國學”,主要有三方面的考量:一、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國學”,這不是一個一成不變的僵死的概念,在當代中國傳統文化意識高漲的大背景下,也應該有屬于這個時代的“國學”;二、“大國學”應該包括中國56個民族的思想、學術、文化財富;三、“大國學”還應該包括歷代中國人向世界學習,并最終中國化了的文化成果。
緬懷季老的浪潮出乎意料
廣州日報:人們如潮水般地緬懷季羨林,是否體現我們的傳統文化被商業沖斷?我們是否陷入了一個沒有大師的時代?
錢文忠:“泛五四”一代人中的優秀人物,以恩師和任繼愈先生的離去為表征,已經凋零殆盡了。一個如此精彩紛呈而又如此令人唏噓的時代,宣告結束了。這讓我們無奈而哀傷。
實在地說,恩師去世所引發的關注度之強、所波及的影響面之廣,大大超出了我的預料。媒體的反應如此迅速強烈,向公眾開放的靈堂迎來了那么多與恩師素未謀面的人……恩師是一位學者,他的去世成了一個令人矚目的公眾事件,我曾經說,那是在中國當代文化界、學術界,乃至當代社會引發了一場巨大的地震。這個現象的本身,就值得我們思考。我不敢說我們的傳統文化是否已經被泛商業沖斷,但是,商業確實在猛烈沖擊、侵蝕著我們殘存無多的傳統文化,這是任何人都不能忽視的事情。我們有擔憂,說明我們還有希望。問題是,我們要像恩師那樣,努力去做些什么。
我們確實陷入了一個沒有大師的年代。實際上恩師是離我們相當遙遠的那個時代留存下來的“大師”,并不是,起碼主要不是我們這個時代培養出來的“大師”。只不過,我們在心理上和感情上,將恩師拉到我們的時代罷了。這一點,大家似乎都沒有注意到。
高考數學僅4分不影響其成材
廣州日報:季羨林在高考的時候數學才考4分,但這并沒有影響他今后成為大師,而今我們的教育體制如果數學考4分根本沒法升學,您如何看這個問題?
錢文忠:這個問題的主要方面是對偏才的寬容、認定、愛護、培養,要為偏才預留生存和發展的空間。季老的人生給予我們很多啟示。但是,應該有什么樣的特殊模式?誰來掌控這樣的特殊模式?或者是否需要這樣的“模式”本身?不是吵吵嚷嚷就可以解決的。假如我們需要這樣專門為偏才預留的模式,那么,它的前提就是不能違背社會所必需的公平原則,不能無視公眾內心認可和接受的公平底線。但無論在理論上,還是在實踐上,都是有困難的。偏才最需要的是公眾普遍認可的沒有私心、以學術教育為公器的公正權威。請問,我們今天有嗎?
記者手記
懷念最后一次采訪季老
2007年8月5日,是我最后一次采訪季老。為了慶賀季羨林96歲生日,由季羨林的學生、著名學者、散文家卞毓方創作的《季羨林傳——清華其神,北大其魂》于正式出版。在該書出版當日,本報記者第一時間趕赴北京,專訪了本書的作者卞毓方。在卞毓方先生的帶領下,記者在解放軍總醫院康復樓303房間見到了季老,并為他拍了一張有一個大壽字為背景的照片,由于媒體很難有機會進入到病房采訪并為季老拍照,此后該照片迅速被各大媒體引用和轉載。
當時已經96歲高齡的季老精神矍鑠,只是不能站立,但意識非常清晰。季老很高興地接受了本報記者拍照的要求,并責怪卞毓方先生不把新書帶給他。他朗聲笑道:“你們看我的照片還能上報紙嗎?我覺得我的精神還不錯,哈哈!”他和藹可親,沒有一點大師的架子。
季老不愧為當代最后的一個大師,他的離去令每個讀書人緬懷。(記者吳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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