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少公認的“高峰”,卻又呈現難得的“熱鬧”
平常心看待當代文學
核心觀點
時間的法官會有差池,但是更長時間的回旋與淘洗,常常能自行糾正過失。時間的因素同樣能制造假象,但是更長的時間的反復與不舍晝夜的思量,定能使文學自行顯露真容
近日,被稱為出版界“世紀工程”的《中國新文學大系(1976—2000年)》正式出版,成為向祖國60華誕獻上的一份厚禮。
文學是我們最生動、最刻骨銘心的記憶,是我們的“心靈史”。《班主任》、《于無聲處》、《天云山傳奇》、《芙蓉鎮》、《哥德巴赫猜想》、《周總理,你在哪里?》……這些耳熟能詳的篇目,仍然使我們激動不已。我們陡然回到了那個過往的年代:涕淚交流,卻又是美夢如霞,仍然不乏天真與一廂情愿。
有了文學,歷史就難于抹殺,激情與思考將成為永遠,懷念與記取,充實著我們的靈魂。
過去30年的中國文學,比歷史上許多階段的文學,都更熱鬧、更活躍、更多姿多彩,但也更難以概括,形不成“文學運動”,缺少公認的優秀高峰。所以,至今許多人對于文學創作,仍然懷念從《保衛延安》、《林海雪原》到“三紅兩闖”(《紅旗譜》、《紅日》、《紅巖》、《創業史》、《李自成》)的年代。
我們的文學生態魚龍混雜,泥沙俱下。下三濫與紈绔牛皮同在;裝腔作勢,裝時尚、裝白領、裝洋化與裝冬烘傳統同在;迎合與無定向橫炮同在;口水表演與假冒偽劣同在。同時,大罵文壇的聲浪也在涌動,貌似合乎時宜,其實無知而廉價。
盡管如此,你又不能不承認,是今天,人們寫得更深沉也更多樣,更風格也更個性,更耐讀也更藝術,更人性也更動情,更富有想象力與幽默感。
從更廣闊的角度來看,我們的文學是日益正常了。好的和差的,深刻的與淺薄的,獨到的和迎合的,真誠的與虛偽的,都日益正常——正常的年代總是有好有壞,有真有偽,有毒素也有營養;當然,同樣正常的,有對于假冒偽劣毒的揭露、批評與義憤。
有趣的是,20世紀后幾年的作品中,越來越平常化、平淡化了。平常心,三個帶有佛心禪意的漢字,現在變得大行其道。
國家不幸詩家幸。文學的非凡高潮,往往和社會的郁積與歷史的風暴聯系在一起。而相對平穩的文學積累與拓展,則更富于漸進性與細無聲的潤物性。
沉迷于昨天高潮的同道,難以掩飾自己的失望,甚而痛罵世人的庸俗市儈侏儒化。假定這種批評是適當的提醒,我們也還需以平常心,去面對漸漸非高潮化的社會,非高潮化的文學。你有時要懂得天道有常,與時俱化,經濟建設、民生、市場等,有可能在某種意義上積極促成了自高潮化到正常化的移動。
我們也感謝時間對真正的文學的幫助。時間是文學的慈母。時間的法官會有差池,但是更長時間的回旋與淘洗,常常能自行糾正過失。時間的因素同樣能制造假象,但是更長的時間的反復與不舍晝夜的思量,定能使文學自行顯露真容。
事實證明,經過了30余年的洗禮,時間仍然偏愛已經被認真閱讀過,并且仍然值得重讀或新讀的許多作品。同時,某些紅極一時、人為地被哄抬的,現今已經難于卒讀,某些悄無聲息、長期被忽視的,如今顯得光彩照人。
畢竟,耐心與靜謐的閱讀,終會取代急功近利及一時的喧囂。
王 蒙 作家
(本報記者呂紹剛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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