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社會的歷練就是一幕幕戲
事情像大海一樣,海浪雖然無常而不可測量,但總有一定規律,每一個浪都是未來的因果。就像劇情的走動,微妙的轉變間,自有因果。
——賴聲川
很多人都知道賴聲川對佛法的研究已經有二十多年了,但若說起佛法對創作的影響,賴聲川形象地拿海浪做比。有人說在賴聲川的戲里看到了佛法,但賴聲川說自己并沒有刻意這么做,怕給人一種傳教的感覺,但那對佛法中“無常”和“因果”的體悟卻會自然而然地在戲中流露。多少年前轟動一時的話劇《如夢之夢》,整個創作過程都是在旅行中完成的,空間轉移、人生變動,似夢似幻,無常之感可想而知,但又是那么符合人們思維的邏輯。無論是在戲中,還是現實生活,佛法在賴聲川的心中,早不再浮于表面,許多道理無法言傳卻早已融入血液。
一部戲有一部戲的因果,就像當年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因果。
在上大學前,賴聲川同時獲得三所著名大學的錄取資格:紐約大學、夏威夷大學和伯克萊戲劇大學。前兩者提供高額獎學金,后者自費。如何取舍?本來在選擇上也不會很為難,但不幸的是,當時已備出的兩年的學費和生活費,在讀書之前的投資中出現失誤,被騙掉了。在關鍵時刻,生活露出了陰險的面目。但思考后,賴聲川還是選擇了思想前衛的伯克萊戲劇大學,不想改變戲劇理想的初衷。但生存問題怎么解決成了最大問題。“當時必須去當勞力賺錢,以度過眼前,去餐廳打工,整整打了5年……”在華人開的中餐館里,他最初只是跑堂助理,負責收拾臟盤子、倒水,甚至沒有資格去端菜。“什么叫放下身段?什么叫尊重人?知識分子其實沒有什么了不起的!如果你不得不生存下去,逼著你去生存,我相信你可以做得非常好。”這是賴聲川的生存哲學。也是因為這段經歷,他區別于一般的知識分子,沒有那些清高做作甚至是居高臨下的姿態,他學會了發自內心的尊重。聊起那段難忘的人生經歷,他早已忘卻了當年辛苦,而且十分慶幸那段寶貴的人生經歷帶來的特殊收獲。
那段時間,他見到了社會形形色色的人,并且把餐廳當成“閱人”的好地方。他看見兩個人在談話,一個人朝著他,一個人背著他,但只有一個人在滔滔不絕地講述,他就會猜測這兩個人的關系,為什么只有一個人在說,另一個人一直沉默著?這看似普通的情節在一般人眼中早就被忽略掉了,他卻能隨時捕捉這樣的信息并發揮想象。有時,也會遇到一些非常難忘的經歷。有一次,突然接到一個電話要求安排預訂,事實上,根本就沒有空位可訂,等在那里的客人都要一個小時以后才能吃上。但是從對方的語氣,他知道是一個大客戶。后來,他看見一位客人從電梯間走出來,他知道是要求預訂的那位,憑直覺他叫出了他的名字,這人二話沒說就給了他一張百元大鈔。他對其他服務員使了個眼色,結果這位大客戶又一聲不響地從口袋里掏出百元大鈔給領位的、點菜的、調酒的。賴聲川很驚訝,“還沒坐到位置上,就給了這么多小費,而且是這么大張旗鼓地給。真是讓人看不懂。這樣的人,肯定會在我的戲里出現。”生活中的戲劇有時比劇場中還要生動。將餐廳視為劇場,賴聲川在學生時代就練就了一雙察言觀色的火眼金睛。這為他的戲劇創作打下了最重要的生活基礎。
社會的歷練就是一幕幕戲,而伯克萊的大學校園,更像一個理想中的烏托邦世界,莎士比亞時代的古典戲劇,清一色世界頂尖的學者,給了他思想的養分。課下的生活更是無比精彩。著名的電報街,嬉皮風格觸目皆是,穿著奇裝異服的,頭上五顏六色的,甚至還有一些精神病患者。在賴聲川眼里,他們都那么可愛,因為前衛、個性、自然與真實。那里還匯集了全世界最好的書店、唱片店和咖啡館。不同味道不同做法的咖啡香飄四溢,咖啡廳里滿是埋首寫論文的教授或者博士生。聽爵士樂大師的音樂會,看費里尼、伯格曼和黑澤明的藝術電影,這是最日常的生活。此外,伯克萊的一些另類文化也深深地影響著人的思想。賴聲川不會忘記“peacecircle”(和平圈)的那群人,每周二的中午,人們站在圈子里面,手拉手,為世界和平而禱告,認識不認識都無所謂,站多久也無所謂,完全是自發狀態。在美國加州伯克萊戲劇大學度過的時光,是賴聲川一生中非常開眼界的五年,一種藝術理念開始在那里形成。
種種昔日的因,構成了今日的果。這些積累,已經讓他有實力回臺灣開拓自己天地。
1984年,賴聲川帶著伯克萊的創新精神回到臺灣,成立了表演工作坊。他把百老匯的制作模式搬到臺灣,從易卜生到莎士比亞,他教學生如何制作、如何導戲、如何設計。這在當時無疑是一個極其大膽的行為,“因為那時臺灣不存在所謂的戲劇環境,人們晚上不會去看戲,根本就沒有看戲的習慣。”
賴聲川成功地創造了臺灣現代劇場,從無到有,并且風生水起。“我把自己放在一個沒有壓力的位置。票房無所謂,我自己有職業,一起合作的著名演員,也有各自的收入。我們一起來做戲劇,說簡單是為了自己的興趣,說復雜就是一種使命。我們希望能替中國的劇場找出一些新的方向。”于是,第一部影響浩大的戲《那一夜,我們說相聲》誕生了。賴聲川敏銳地捕捉到臺灣經濟的快速發展帶來的沉重文化代價。他要做一個提醒,讓人們發覺那些已經失去了的珍貴的東西。效果出人意料,觀眾不但重新發現了相聲,也明白了什么叫劇場。
壓力來了,第二部戲更多了期待,幾乎每個見到賴聲川的人都要問:“下一個相聲會是什么?”賴聲川說下一個不會再是相聲。一個又一個新的創意出現了,《暗戀桃花源》、《圓環物語》等作品相繼出世,這意味著在臺灣做劇場已經成為一項非常重要的事業。“如果只有一部作品,那么只會曇花一現,只是一個有趣的文化現象而已,而現在好的作品連續出現,威力很強的,一年之間就培養了一大群的觀眾。給他們精彩和震撼,他們也許就是一輩子的劇場觀眾了。”這是賴聲川的理想。
從29歲開始劇場創作,至今編導舞臺劇27部、電影兩部、電視影集300集,另有劇場導演作品22部,先后開創臺灣舞臺劇市場、劇場影音市場、即興時事電視市場。這么多年來,賴聲川的創作題材和內容,以及藝術表現形式,一直在進行變化,他的創意靈感無窮涌動。而創意是什么?怎么產生好的創意?為什么賴聲川的創意總是如神來之筆,令人驚嘆?他在自己2006年出版的書《賴聲川的創意學》中說到,其實創意并非無跡可尋,他再次提到了佛法。“創意人人都有,但會有一個屏障,取得創作,要除掉屏障。佛法會讓人除掉屏障,認清自己是誰,并且看到事物的關聯,人世的因果恰是對應的……”
關注周遭,生命中的每一秒都是奇跡,何所謂因果?何所謂無常?過往的經歷就是最好素材,過往的經歷造就了今日的戲劇翹楚。時光流逝,才華卻不曾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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