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料圖:2009年12月12日,“八百壯士”老兵王文川的遺體告別儀式在北京八寶山竹廳舉行。 中新社發 陸欣 攝
王文川 性別:男籍貫:安徽壽縣
終年:91歲 去世原因:病逝
去世時間:2009年12月7日
生前住址:北京市東城區北官廳胡同
生前身份:退休工人
- 親人寄語
老爸,你說走就走了,為什么不問兒女們一聲同意嗎?我們知道你要去天堂找你的團長你的團,知道你受盡了人間的苦和痛。下輩子,您還做父親,我們還做您的兒女吧。———兒女
- 逝者其人
1933年 加入國民革命軍。1937年淞滬會戰中任機槍手。
1937年10月 隨謝晉元團長撤入上海四行倉庫據守,將士們被稱為“八百壯士”。堅守數日后撤入租界。
1937年11月 四行倉庫孤軍被英租界當局監禁在上海膠州路孤軍營。
“珍珠港事件”后 日軍開進英租界,將四行倉庫孤軍分批押往江浙和南方服苦役,王文川被日軍押往安徽蕪湖一煤場抬煤。
1943年春 逃出后回到重慶陸軍散兵收容總部,被提拔為少尉。
1946年 被調往北平陸軍總醫院,任后勤軍需官。在醫院任職期間,結婚成家,并育有1子4女。
1949年 北京和平解放后,醫院被收編,王文川成為一名普通百姓。
1954年 進入北京軸承廠工作,后因病離職。
“文革”期間 受到沖擊并罹患腦血栓,直到2007年淞滬會戰70周年,其身份才被公眾知曉。
淞滬會戰中“八百壯士”的名頭響當當,他曾如電影《集結號》中的人物,是為掩護大部隊撤退而堅守四行倉庫四天四夜,豁出命抗日的英雄。
這個秘密,他卻對家人隱瞞了70年。
2009年12月7日凌晨,“八百壯士”最后兩位在世者之一的王文川老人辭世。在身份被確認的兩年后,王文川用軍人的堅毅和病魔抗爭到最后一刻,懷著未趕上2005年國家為抗日英雄頒發抗戰勝利60周年獎章的遺憾,撒手人寰。
歷史 抽屜里鎖著的秘密
兒女們都不知道,客廳書桌的小抽屜,鎖著王文川一個秘密。2007年2月7日,王文川的夫人去世,兒女們后來打開書桌抽屜整理母親遺物時,發現了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父親身著“國軍軍裝”,但軍裝部分已被剪去,只殘留一點黃色領章的痕跡。
“我是88師262旅524團1營4連的重機槍手!北M管已過去了70年,再次提起那場堅守戰時,大女兒王秀英清楚地記得,當時89歲高齡的父親一口氣說出了他的部隊番號。一段塵封的記憶,在兒女們面前逐漸展開。
為了吃口飯,王文川15歲就當了兵。
1937年,淞滬抗戰打響前,王文川所在的部隊被調往上海。在抗擊日軍的淞滬抗戰中,國民黨軍隊節節敗退,王文川所在的團奉命死守閘北,在中校團副謝晉元的指揮下,1個機槍連,3個步兵連,共420人留下堅守四行倉庫,掩護大部隊撤退。隔著蘇州河,租界里的民眾為這支視死如歸的部隊吶喊鼓勁。
當時,王文川鎮守在一樓。
“當時說八百是為了壯大聲勢,其實沒那么多人。”王秀英說。在他們記憶里,這些歷史的場面都是在電影《八百壯士》中看到的,卻壓根沒想到,泛黃的照片中,還能找到父親當年的影子。
在王文川90歲時的一段采訪錄像中,他抬起了雙手,嘴里發出“嗒嗒嗒”的聲響,仿佛自己又握上了那挺德國人制造的“馬克沁”重機槍。
“他在紀念館看到各種武器眼睛都發亮!贝髢鹤油跫屹e說,父親一眼就認出了他拿過的那種重機槍,說現在他還能拆。
“要上再打仗,你還上戰場嗎?”“去。”
“還扛槍嗎?”“扛!
王秀英笑著提起了這段父親接受采訪時的對話。她記得父親此后常常說,軍令如山倒,人在倉庫在,人亡倉庫亡。他還經常哼著“中國不會亡,中國不會亡”。
“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英雄!倍畠和跣銟s說,父親總認為,那是每個中國人都會做的事。
在王文川的心里,謝團長才是永遠的英雄。在采訪錄像中,回憶起1941年謝晉元在孤軍營中被曾經的4名戰友刺殺身亡時,王文川再也說不下去,眼淚順著皺紋流了滿面。
經歷 “文革”被整不敢提當年
為何王文川對這段歷史閉口不談,還要剪去照片中的軍裝?兒女們也只是略知一點。
因為曾是國民黨軍隊的一名士兵,“文革”時期,王文川一直將這段歷史深埋在心底,即便被迫寫材料,也隱瞞了許多秘密。謝晉元頒發給他的很多獎章,王文川也在“文革”期間偷偷砸碎、掩埋了。
王秀英說,即使對兒女,他也閉口不談。
“那時我們被定為‘舊軍人’!贝髢鹤油跫屹e回憶,“文革”期間,父親在工廠總是干最臟最累的活,被年輕小伙子使喚,回到家他就悶著頭抽煙。那時已經中專畢業的王家賓總是幫父親寫交代材料。
性格內向的王文川不想辯解,他只能和家人說“我打日本鬼子到底錯在哪兒了?”兒女們只知道,父親曾是位“國軍軍人”,參加過抗日戰爭。
“文革”期間因受到沖擊,1972年王文川罹患腦血栓,下半身癱瘓,此后與輪椅相伴30余載。
王秀英說,直到2007年上海淞滬抗戰紀念館副館長沈建中找來時,他還吃不準自己的身份和經歷,存在抵觸情緒!罢椅襾砀蓡?還要我說什么?”這是2007年王文川對沈館長說的第一句話。
因為沈建中的到來,王文川的身份正式被確認。家人才知道,父親的名字,出現在謝晉元團長留下的日記里,父親是抗日英雄。王秀英說,當時他們都抱著父親哭了。
因為身份被確認是2007年,王文川沒有趕上2005年國家為抗日英雄頒發抗戰勝利60周年紀念獎章的時刻!八啻翁岬竭@件事,在老爸看來,這個獎章,是對他過去的肯定。”王秀英說,盡管她曾努力為父親爭取,但最終成為了父親的遺憾。
脾氣 軍人作風“苦”了眾兒女
王文川一直保留著軍人和家長作風,“不管對錯,都是他說了算。”兒子王家賓笑著說,那時父親的教育方法,可苦了他們。但現在回想起來,父親還是有一定道理的,就是方式不太好。
專制、固執、脾氣暴躁、我行我素,兒女們如此形容生活中的父親王文川。王家賓說,他會打母親,也打孩子,用傳統的方式來管教兒女。
王文川一直記得,在退離四行倉庫,被困孤軍營時,謝晉元團長教導他們,要對人有禮貌。他在教育子女時,也要求子女來去都得和大人打招呼,路上碰到他不能不理,“但他不理你可以”。吃飯必須坐著吃,不能端著飯碗站著,不準說話。
兒女們回憶,父親要吃什么東西,必須馬上給做,不然他就掀東西。王家賓說,兒女要不如他的意,他還會急得罵“混蛋王八蛋、臭流氓”,可是他堅決不允許兒女們罵臟話。
女兒不準喝酒,睡覺不讓打呼嚕,因為他認為打呼嚕不文明。身材有些發福的王秀榮覺得這一條規定最不可理喻,“這打呼嚕我還真管不住自己。”為這事,她沒少挨父親說。
王文川還教導子女,人要注重臉皮,衣服必須穿戴整齊了,不能披著敞著,鞋要撣干凈了,衣服不能有油點子。
愛好 孤軍營中學會吹口琴
“可愛美了!蓖跣銟s說,父親左胸口的口袋里,總揣著一面小鏡子,沒事就愛照照。
“他在世時覺得他挺厲害的。”王秀英說,直到父親走了,她才發覺父親有多可愛。
雖然小時候家里苦,沒機會上學,但被困孤軍營時,王文川跟著謝晉元團長,學習了不少文化知識,還學會了打網球、籃球等。這么多年過去了,他還記得不少英語單詞,王秀英說,孫子學英語時,他還能教著數數,會說“football”、“basketball”。
在孤軍營里,王文川還學會了吹口琴。去世前,兒女們每天都會推著他去南小街公園,一天去兩次,帶點面包屑去池塘邊喂小魚,在池塘邊吹上一曲上世紀30年代流行歌曲《送情郎》,王秀榮說,這是父親當年被關在“八百壯士”孤軍營里跟戰友們學會的。
但王文川不喜歡小公園里跳舞的人,王秀榮說,老人還保留著傳統的思想,認為去跳舞就是犯大錯,他頭腦里的跳舞就如同去當年上海的歌舞廳一般。
臨終 一生貧困卻知足常樂
今年,因為膽管結石,王文川住院了!敖o我一刀,把石頭剜出來。”病床上,老人仍不改軍人脾性。
鄰床的患者因疼痛呻吟時,痛得渾身已濕透的王文川緊緊咬住下嘴唇,雙手緊握病床旁的扶手不吭一聲,王秀英看到了父親嘴唇上咬出的鮮血。至死,王文川都這么咬著嘴唇,忍著疼痛。醫護人員都評價他,不愧是一個當過軍人的老頭。
王秀英說,其實,父親的一生過得并不好。到2007年他的退休月工資才900元,臨死前月工資才1400多元。他的日常生活開銷、看病費用都不夠,最后住院的那段時間,很多醫藥費都是互助抗日老兵論壇的志愿者們給捐助的。
子女們曾希望父親向政府反映自己的困難,但父親從來不認為自己生活有困難,“我沒困難,要提你提去,那是你的困難。”他總用這句話堵住兒女們的嘴!八偰米约汉蜖奚膽鹩驯,很知足。”
臨走前3小時,疼痛加劇。王文川抓著兒女的手,撫摸著兒女的臉。王秀榮親吻著父親的臉,她知道,父親舍不得他眼中的這群“小孩”。(王卡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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