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河南安陽官方與考古專家等發布消息稱發現曹操墓以來,學術圈內專業人士就分作“挺曹派”與倒曹派兩幫。中國人民大學國學院副院長袁濟喜稱,安陽方面所公布的證據并非第一手材料,難以服眾。中國政法大學教授黃震云也稱,曹操墓的認定“相當搞笑”。而北大考古學教授齊東方則稱:曹操墓結論合理。
早在半個月前,江蘇省書畫鑒定小組主任委員、南京博物院特聘書畫家李路平就指出這一考古發掘的硬傷——墓主印章缺失,無法認定就是曹操墓。
對此,河南安陽方面的“曹操墓”考古隊長潘偉斌在“曹操墓考古發現說明會”曾作回應稱,曹操印是金印或玉印,因此不敢放在高陵內而是放在另一個石龕里。結果這一說法立即引來李路平更多質疑……昨日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李路平教授稱,在經濟利益驅動之下,“曹操墓”的發掘學術的嚴謹性越來越少,反倒像一次娛樂事件了。
不久前,本報就蘇富比拍賣行所賣天價玉璽一事采訪過李路平教授,他質疑那方天價玉璽為假,頂多值10萬。這次“曹操墓”認定,李路平教授又先后指出其中多處硬傷,認為目前所有公開的證據,都無法確認這一說法。
硬傷一:
墓主印章缺失
墓主的印章,是認定墓葬的重要證據。李路平指出,此次所發現墓群的墓主印章缺失,草率認定為曹操墓,有?脊趴茖W常識。
李路平稱,按漢代墓葬習俗,隨葬品中印章是必不可少的,大量漢墓中都有印章出土,何況墓主是曹操。已故考古學家,印學家羅福頤先生(羅振玉之子)認為:官職高者,必賜印殉葬,恐有私刻官印之嫌,并附上死者姓名,以示所刻印章為殉葬品。有些趕著下葬的,甚至只在印面上用墨書寫。近年印學研究的成果顯示:木質印章為漢人專門刻制的殉葬品。
因此即使薄葬,曹操也不可能回避風俗,按正常的規格推斷,曹操殉葬應配銅制龜鈕官私印,印章是必備的殉葬品,也是墓葬考據的“重中之重”。盜墓賊遺棄玉珠、水晶珠、瑪瑙珠等而取走最為廉價的印章,難道這是盜墓賊的“遺珠之憾”嗎?
而考古隊所提供的鐵證,即為墓中發現的石枕等物。這種把孤證當鐵證的做法,不夠嚴謹。李路平稱,清乾嘉以來,對古物考證莫不受乾嘉學派的影響,以經證史。二十世紀初,古器物的大量出土更形成“以印證史”的治學方法。近現代史學家、考古學家無不遵從這一定律,此即王國維先生提出的“二重證據法”,無證不立,以旁證作為史料互補、互證,從而來復證提出的論點。墓主印章等的缺失是定性曹操墓的“硬傷”。
顯然,把“石枕”等物作為鐵證是沒有支撐點的。“僅憑經驗與直觀去做論斷是考古工作者的大忌,這是違背科學方法的,西方的考古與定案也無此一例。石枕等這些不確定的孤證只能定性墓的時代,或者說定性此即為‘曹操墓’還有待商榷,用實證主義徹底地判斷與審定,若無新證,不可定論。”
硬傷二:
印章“非金即玉”不成立
就李路平之前提出曹操墓無印章為這次考古“硬傷”的質疑,此次“曹操墓”考古隊長潘偉斌的回應是,曹操的印非金即玉,因此不敢放在高陵內,而是放在另一石龕里。這一根據《晉書·禮志》記載而來的說法,也遭到李路平質疑:“曹丕受禪后不敢開墓道將印藏在墓道前石室里,那么這個石室在這次考古中為何沒被發現?” 只有一個答案,史書不可全信。
“又如《后漢書》記載,曹操將三個女兒嫁給漢獻帝,曹憲死后與漢獻帝合葬,而事實上曹憲墓葬在安徽亳州,直至1975年7月在亳州曹氏宗族墓地中出土了‘曹憲’、‘曹憲印信’兩枚獅鈕印章才真相大白。曹憲并非如史書記載與獻帝合葬于焦作帝陵,這又作何解釋?”
李路平又指出,漢代印章的等級嚴格,印章所用材料、印章的鈕的形制是代表佩帶主人的身份。在漢代,印是隨時佩帶在腰間,所以只要人們看到主人的印章、印章的式樣、質地、系印章的印綬顏色等即知主人的官階等級!短接[職官部》引《漢舊儀》說:“王公侯金,二千石銀,千石以下銅”。具體地講,以曹操之武王級別,應為金印,龜鈕,系的印綬為紫色。東漢的用印制度很規范,印章的制作和掌管由專門機構來負責,《續漢書·百官志》中有詳盡的記錄。
“ 問題是潘偉斌知其一不知其二,官印在官員離任或死亡后都要上交。官位高者皇上才賜銅制印章以隨葬,也有用木質刻制充當官印殉葬,違者‘僭越’(即滿門抄斬)。所以曹操殉葬印是銅制而非金印,金印隨葬只有皇帝、皇后才有此規格。近幾十年出土的東漢金印如‘廣陵王璽’等只有幾方、而玉印僅有‘皇后之璽’。曹操建安二十五年一月去世,二月下葬時身份為魏武王,至十月受禪后曹丕才追封曹操為魏武帝,所以墓葬必為銅質印章!
硬傷三:
頭骨鑒定“美人”沒聽說
按史書記載,曹操立囑墓葬不得有妃子或夫人相伴,葬禮同民俗規格而不特殊。那墓葬中的女性為何人?考古隊尚金山的說法為:“不是皇后應是侍衛和侍女,因此我推斷是:這骸骨應該是曹操身邊的侍衛,即使是女侍衛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
可李路平指出,根據古代墓葬考察,商代以人殉葬達到高峰,慘無人道,至漢武帝始,已立法禁止人葬,即人葬是非法的。多以制作木俑、陶俑為陪葬品來代替奴婢,取締以人陪葬。
既然如此,陪葬兩女又從何而來?李路平認為更為滑稽的,是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一位知名專家指著曹操墓出土文物照片說,看這個頭骨的頭型非常圓潤、光滑,頭骨發育和保存都非常好,生前應該是個非常標致的美人,懷疑是服毒死亡。
這在李路平看來已不是考古。“簡直就是想入非非的臆斷。河南大學歷史系主任朱紹候干脆提出這兩個陪葬女可能是‘從死’的。那么,什么人會為曹操‘從死’呢?朱紹候賣了個關子,說是還不到說的時候。這些故弄玄虛的專家們啊,真不知哪種說法為真!”李路平有些哭笑不得。
疑點太多,無法定論
李路平指出,考古隊的說法不一,前后矛盾,其論點的依據說更強調根據史書記載以示“大有來歷”!八坪踔灰腥苏境鰜碣|疑,就是沒有讀過史,都是不專業、不夠火候的。實際上這些所謂的專業考古專家們,絲毫沒有嚴密的考證系統,王國維所提出的‘二重證據法’這一定律,在這次考古中也不復存在!
“ 考古隊有沒有全面綜合東漢的墓葬制度來考察出土文物?能否提供一個縝密的研究報告,來論證、公示?曹操遺囑是按照當時的風俗辦,只強調不要厚葬,但還是要按民俗正常規格進行。而這次墓中并無任何關于姓名、官爵、生卒年月等簡單記錄的說明,按這次考古隊的說法,那只能說曹操根本不是薄葬,簡直就是草草入葬了!實際上此墓的規格為典型的‘漢畫像石墓’大中型墓,而從時代特征與社會風俗來定性,此墓顯然缺失鐵證為曹操墓,墓中為何毫無反映墓主的信息的文字記載?”
一系列疑問無解,作為業內專家的李路平指出,這次考古隊的倉促定性太草率,有悖學術規范。而以政府為背景的考古隊專家們,因為有著優越的話語權,只好放些“煙幕彈”,聲稱有新證,不必公布云云來搪塞質疑者……
李路平的建議是,在沒有更多鐵證出來作定論之前,大家不必急著去現場買票觀看,不妨先把這次考古看做一次娛樂事件。
本報記者 吳聰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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