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獎取消 疑霧未散
1月6日派調查組赴吉林,10日返京,11日召開專家論證會,今天(12日)作出“撤銷”決定——與去年11月即接到實名舉報卻遲遲無所作為相比較,這一次中國攝影家協會(以下簡稱“中攝協”——記者注)的工作效率可謂“還算高”。
但消息一公布,即引起輿論的廣泛質疑。
為何歷時近5個月才查處?
“金像獎也有假嗎?”1月6日,中國新聞攝影學會學術部副主任許林的一篇博文引爆攝影界。
中國攝影金像獎是經中宣傳部批準,由中國文聯和中國攝影家協會主持評定的全國性攝影藝術最高獎項,與中國電影金雞獎、電視金鷹獎、戲劇梅花獎等獎項齊眉。作為中國文學藝術界十二個藝術門類最高獎項之一,金像獎陷入造假門。
該文稱,有人舉報,第八屆金像獎獲得者桑玉柱的10幅獲獎作品中,有4幅涉嫌拿他人照片冒名頂替。博客上,還同時貼出了這4幅獲獎照片與涉嫌被冒名的4幅原作。
梳理大意為:桑玉柱獲獎作品《霜染長白》,涉嫌冒用溫波的作品《晚霞映紅長白》,而《氣象萬千》、《霧罩天池》、《天池素裹》,則涉嫌冒用孟鐵的作品《長白紅云》、《天池奇觀》、《冰天雪地》。
其實,在這篇博文出籠之前,就有人向中攝協實名舉報相關問題。
“去年11月12日,我接到中攝協來電,詢問我給中國文聯寫信反映第八屆金像獎存在造假問題的事兒,我并沒寫過這封信,但這個電話卻引起了我的關注,經過查看一些畫冊認真對比,我發現確實有問題,便于11月15日給中攝協正式去信,希望查清事實。”吉林省著名攝影家郎琦在接受中國青年報記者采訪時說。
慎重起見,郎琦在他這封信末尾,鄭重按上了紅手印。
其實,早在去年8月,就有人通過不同渠道開始舉報。
“去年8月底,第八屆中國攝影金像獎獲獎作品在長春巡展,省內一些攝影家就發現了問題,開始舉報,那還是全國各地巡展的第一站。”吉林省攝影界一位資深人士說。
第八屆中國攝影金像獎于去年7月7日評出,8月即有人舉報,最早的一封舉報信于2009年11月6日就已寄到中國攝影家協會。但時至2010年1月6日,許林博客引發輿論狂潮后,中攝協這才采取了實質性動作:調查組兩名成員于次日午后2時到達吉林省,吉林省文聯也組成了7人調查小組,和相關當事人、舉報人分別面談。
對于中攝協的拖沓,中攝協黨組成員、調查組組長高琴解釋:“第三者認為是冒用剽竊,但當事人不這么認為,而且舉報人又說沒舉報,我們會覺得是不是有其他情況,所以一直在了解,拖的時間有點長。”
據高琴介紹,中攝協共接到3封舉報信,舉報桑玉柱竊取國家最高攝影榮譽稱號。但協會工作人員與當事人電話聯系后,桑玉柱、孟鐵、溫波均稱不存在剽竊,桑玉柱當時表示,攝影家們經常一起到長白山創作,由于條件艱苦,器材有限,拍攝的作品經常會作為共同創作的作品來分享。
高琴說,信中署名的3位舉報人中,“舉報人1”(郎琦)與“舉報人3”都表示沒有寫過舉報信,“舉報人2”的手機則已經關機。但郎琦表示,雖然舉報信不是我寫的,但桑玉柱剽竊有可能。隨后,他將包含孟鐵、溫波涉嫌被剽竊作品的畫冊于11月18日快遞至高琴處。1月5日,中攝協收到吉林省文聯寄來的快遞,其中包含桑玉柱的材料說明以及孟鐵表示作品為共同創作的信函。
一位不愿意署名的圈內人士表示,出了這么大的事,攝協應該向攝影界致歉。他向記者透露,兩個月前,文聯一位領導對此事就有過“閱處”的批示,但他們遲遲沒有動作,論證會也是在文聯領導“必須解決”的要求下召開的。該人士稱,1月10日調查組人員回京后,攝協內部召開緊急會議,商量11日的論證會怎么開、請什么人參加。
調查組沒有聯系新證人
1月9日,郎琦委托許林在博客上公布吉林省白山市委宣傳干部肖鳴拍攝的《雪峰》。郎琦說,用這張照片與溫波涉嫌被冒名的《晚霞映紅長白山》對比可以發現,二人是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不同機位拍攝的。“當時那個場地(07瞭望臺)只能站兩個人拍,肖鳴只和溫波拍過,沒有桑玉柱。”郎琦對中國青年報記者說。
然而,中國攝影家協會派出的調查組并未聯系舉報人郎琦在網上公布的新證人吉林省白山市委宣傳干部肖鳴,也并未就“共同合作”到底是“同機換底片”還是“同時同地拍”作出解釋。據一位參加論證會的人員稱,論證會上也沒有向專家解釋“合作”的具體情況。
中國攝影家協會分黨組成員、調查組組長高琴稱,4幅作品每一幅的合作方式都不同,“我們根據組委會的論證闡述進行判斷,不會再對更多細節進行描述。”
在1月12日中攝協舉行的新聞發布會上,當在場媒體就此事質疑調查組并未對這一新證據取證時,高琴表示,調查組出發時是按3封舉報信的線索制定的取證方案,網絡公布的這個事實是后發生的,是郎琦女婿上傳的資料,肖鳴本人沒有出面。“我們并沒有找到肖鳴,原來的取證方案還沒有涉及肖鳴。我們一直也希望肖鳴能出面澄清這件事情。”
中國青年報記者追問,是“沒聯系過肖鳴還是沒聯系上肖鳴”,高琴回答:“沒有聯系。”
“這么大的事,就這么幾個人,你為什么不聯系?”郎琦反問。“肖鳴不愿意接受媒體采訪,但正式來了調查組,他一定實事求是。”郎琦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他曾與肖鳴通過電話,肖鳴在電話中對他表示不想介入,但會堅持原則。
“合作說”遭質疑
溫波在接受調查時表示,《霜染長白》是他和桑玉柱于2003年在長白山西坡瞭望臺07號共同創作;孟鐵也再次表示不存在剽竊行為;桑玉柱則認為,團隊協作的創作是吉林攝影圈內認同的。同時,他將參選作品底片,22幅反轉片即一張光盤封存在文件袋中交調查人員帶回北京。孟鐵、溫波也提交了文字說明材料,證明是“合作”。
“合作說”在網上一經公布,立即引來眾說紛紜。
“到底是不是合作作品,明眼人都明白,我也經常上長白山拍片,長白山的云跟過火車似的,速度嗖嗖快,即使喊一、二、三,幾個人同時按快門,拍出來的作品都不一樣。更何況如果使用一部相機,換底片,就更難以想象會出現如此雷同的片子。”吉林省一位資深攝影人頗為遺憾地對中國青年報記者說:“這樣一個結論,不過是彈彈灰了事。假如真下狠心調查真相,就應該請法律部門介入,作偽證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吉林省攝影界還有一些影友也表示,如此結論難以令人信服,因為“是否為合作作品,很容易鑒定,只要當事雙方把底片都拿來,便一目了然”,僅靠當事人書面陳述,就采信為“共同創作”,是“自欺欺人、掩耳盜鈴,難以擺脫袒護、包庇之嫌”。
而朗琦也明確對中國青年報記者表態“不接受這個結論”。“這是串通造假。把‘刻意騙取’金像獎,輕描淡寫地轉化成了申報時未加以說明的‘工作錯誤’,二者性質絕不相同。”他說,他將建議由中紀委牽頭,由中國文聯、中國攝影家協會、新聞媒體攝影專家及法律界人士組成聯合調查組,徹查真相,還中國攝影界一個客觀事實,給廣大影友一個交待。
他告訴記者,已寫信給中國文聯,他手上還有鐵證。本報記者多次撥打桑玉柱、孟鐵、溫波的手機,但桑玉柱很快摁斷電話,孟鐵手機無人接聽,溫波則已經停機。
論文也被同行炮轟
就在大家因照片的真真假假而爭論不休時,卻忽略了另一個問題:論文。按照金像獎評獎規則,論文與攝影作品一同作為評獎依據。
申報第八屆金像獎過程中,桑玉柱提交的論文名為《攝影帶給我精彩的人生》。雖然篇幅短小,但也被一些曾與桑長期共事的同志指為“多有不實”。
該論文中有這樣一段被質疑的陳述:“我拍攝的近萬張表現長白山的作品,有近百幅作品在國際、國內重大影展、影賽中獲獎、入選。”
對此,質疑者說:“據我所知,桑玉柱并沒有那么多表現長白山的作品獲獎、入選,如果事實不是這樣,請調查組讓桑玉柱出示這近百幅作品,以證明其所言非虛。”
桑玉柱的論文中,更加廣受吉林省影友“譏諷”的還是以下這一段:“1998年10月,長白山下了一夜的雪又刮著大風,我根據多年積累的經驗,在凌晨3點鐘從駐地出發,在齊腰深的大雪中艱難前行,8點多鐘登上長白山天池的鐵碧峰……下山時由于過度勞累,加上十幾個小時沒有進食,又遇上暴風雪,我幾乎暈倒……”
對此,郎琦評析道:“首先,凌晨3點鐘,長白山上還一片漆黑,根據長白山管委會的規定,那時任何人都不能上山,而且工作人員也不可能放他上山,因為那可能出人命,是要負責任的。其次,我們都是北方人,別說是在齊腰深的大雪中行進,就是過膝深的雪,便已不能行走,齊腰深的雪,根本就寸步難行。再者,即使天氣晴朗,5個小時徒步也很難到達鐵碧峰,更何況是在凌晨3點齊腰深的大雪中?最后,常到長白山拍攝的人都有經驗,都會帶著干糧上山,而且長白山氣象站也都會熱情接待,那是必經之地,怎么可能十幾個小時沒有進食呢?”
讓熟悉桑玉柱的吉林影友們覺得“有意思”的部分,還有桑文中的這一段表述:“做事先做人。在攝影創作中,我從來都是無私的奉獻,只要是和影友一起創作的作品,我從不自己去發表或參加各種賽事……”
“做事先做人?”與桑玉柱共事過20多年的李力,對中國青年報記者啞然失笑:“長白山文藝獎在吉林省內是最高文藝獎項,每兩年評選一次,省攝協就給兩個名額,每一屆桑玉柱都爭,拿作品讓我給他投票。為此我多次批評他,告訴他作為駐會人員應該有服務精神、無私奉獻精神,把更多的機會讓給會員,可他根本聽不進去。1995年左右,當時我擔任省攝協主席,有一天,桑玉柱突然給我打電話,說后天是申報長白山文藝獎的截止日期,攝協明天需要開會預評作品,向上推薦。我讓他把老同志都請來,廣泛報作品,可第二天開會我一看,就來了四五個人,桑玉柱只拿出了一幅作品,還是他自己的……”
另一位桑玉柱的老同事也感覺很“滑稽”:“他不是口口聲聲說‘只要是和影友一起創作的作品,從不自己去參賽’嗎?那這次金像獎被人發現問題,他怎么又堅稱是與他人的合作作品呢?”
記者 彭冰 王晶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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