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術公信力,可說是社會信任體系中最堅實的一個基礎。如果這個基礎也發生動搖,被公眾質疑,那還能指望人們相信什么?維護學術公信力的責任,主要不在接受與享用學術成果的公眾,而在搞學術的廣大科研人員。因此,謹言慎行、嚴拒炒作,應當是科研工作者的座右銘
“曹操墓找到了……”消息一出,立即引發了一場全國性的“考古大討論”。并不是大伙兒忽然對考古來了興趣,而是疑心這件事被“高調宣布”的“操作過程”,暗藏著當地政府催動旅游熱、拔高當地GDP的目的,疑心這個發現是“利益使然”的炒作而非嚴肅的科學結論。即使后來不斷有大專家出面表態“這是真的”,仍難平息質疑。
這個現象說明了什么?至少說明,公眾以往對學術、學者的“篤信”,已漸漸被“疑慮”取代。學術和學者如果“涉嫌”沾上經濟利益,就可能影響學術結論的嚴肅性,甚至損害學術公信力。
有些學術就是不能沾上經濟利益
當然,對“學術沾上經濟利益”當作兩面觀。發展經濟、造福社會本是學術研究特別是科研開發的目標之一,在我國有許多科研成果成功地轉化成產品、擁有了專利,推動了產業進步,科研人員也由此致富,這沒什么不對;但問題是有些人、有些科研單位,沒能堅守住 “板凳坐得十年冷、文章不寫半句空”的信條,甚至違背誠實做人的根本原則,搞出許多似是而非、虛虛實實的“短平快”。比如納米技術還處在實驗室開發階段時,中國幾乎衣食住行卻都有了“納米產品”,出現速度之“快”、功效廣告之“神”,實在讓人生疑,這怎會不影響學術和科研的公信力?近年在社會科學領域,也冒出了“商業化學術”,比如當考古和古代名人行蹤遺跡的考證同開發旅游掛上鉤,問題就來了。許多“發現”和“認證”引發爭議,而拍案而起的那方也拿不出真憑實據,誰都能一眼看清那是在爭旅游賣點。這樣可笑可憐的口水仗頻頻開打,公眾又怎能不對學術的公信力生疑?
必須指出,并不是所有的學術研究都以經濟功利為目的,許多研究就是人類求知求真的探索,但同樣有意義、有價值。這類研究,理應遠離世俗利益的干擾與誘惑。考古學就其學術準則與規范來說,顯然與經濟無關。2010年1月在北京舉行的2009年度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公共考古論壇,對引起爭議的這座東漢大墓,并沒有稱為“曹操高陵”,而稱作“安陽西高穴大墓”,這反映了主辦方的謹慎,也體現了學術定論的千鈞分量——即使已有許多專家認為“墓主的身份基本確定”,但只要沒有完全確定、不到“毫無疑問”,結論是下不得的。
下學術結論要依據“利益無涉”原則
學術研究,最根本的要求是嚴謹,講究“言之有據”,在各種“利益博弈”中保持“立場中立”。學術公信力,可說是社會信任體系中最堅實的一個基礎。如果這個基礎也發生動搖,被公眾質疑,那還能指望人們相信什么?所以學術一旦喪失公信力,危害的不僅僅是學術!
維護學術公信力的責任,主要不在接受與享用學術成果的公眾,而在搞學術的廣大科研人員。公眾是通過科研人員的一言一行來感知和掂量學術的分量的。因此,謹言慎行、嚴拒炒作,應當是科研工作者的座右銘。以筆者之見,特別要堅持以下兩條原則:
一是“立論必嚴”。科學研究的這個原則,也叫“破寬立嚴”,即如果要完全確認一個結果,必須不存在任何疑點和反例;反之,如果推翻一個結論,則只要一個反例就足夠了。科學史上有個著名的個案:在17世紀的歐洲,“天鵝都是白色的”被看做一項科學“鐵律”,但后來有人在澳大利亞發現了黑天鵝!盡管世界上絕大多數天鵝是白色的,但那個結論已被徹底推翻。
因此科學研究可以大膽假設,但務必小心求證。立論者自己首先要嚴肅認真地尋找和研究反例,讓形成中的結論先過自我否定關。比如這次安陽西高穴大墓的發掘者,如果自己能更多地關注確定為“曹操高陵”的反面的疑點;如果除了舉出有利證據“魏武王常用挌虎大戟”等文字外,還向公眾說明尚有“黃豆二升”等等更像倉庫里說明牌的石牌無法解釋,質疑的聲音也許會輕些。因為公眾看到了你的嚴謹。
二是“利益無涉”。依據這條原則,凡可能涉及當事人利益的研究結論,都應當請利益無關單位進行確認,以保持學術的公正和可信。2008年11月,由清西陵文物管理處、中國原子能科學研究院反應堆工程研究設計所、北京市公安局法醫檢驗鑒定中心等單位專家組成的“清光緒皇帝死因”研究小組,向外界正式公布了“光緒帝被毒殺”的結論。應當說,這個結論也很驚人,但并沒有引起什么質疑——因為“利益無涉”。設想,這次如果不是由地方政府部門發布“確認安陽曹操高陵”,而由與當地利益無涉的學術機構發布,情況也許就會不一樣。
孫紹榮(為上海理工大學教授、博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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