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花大價錢在電影院里感傷于發生在遙遠的外星球上的生態悲劇,你只要去一次麥當勞的養雞場或者癌癥研究所的動物實驗室就足以明白:地球就是潘多拉,動物就是納威族。
《阿凡達》的上映無疑已成為一個全球性的事件,好在它不但是一個娛樂事件,也是一個思想事件。據說這部電影讓很多人“對未來很沮喪”,因為在那遙遠的未來,人類還是和現在一樣對其他生命視若草芥,對非我族類野蠻殘忍,以至于只是靠一個人類和納威人的雜合體阿凡達的覺醒改變了一切。我想動物權利理論的旗手彼得·辛格和湯姆·雷根一定會苦笑著說:何必花大價錢在電影院里感傷于發生在遙遠的外星球上的生態悲劇,你只要去一次麥當勞的養雞場或者癌癥研究所的動物實驗室就足以明白:地球就是潘多拉,動物就是納威族。
要知道,動物是生態系統中和人類最相似也最密切的部分,如何看待動物是我們的生態價值觀中首先要面對的問題,但就如雷根的質問:如今的都市人和動物最經常接觸的地方是哪里?答案是:餐桌上!
穿過主人和寵物之間的溫情脈脈,穿過袋鼠和珊瑚作為主角的旅游廣告,動物在我們的觀念中到底是什么?《阿凡達》故事雖然簡單,但里面對人類的觀念卻刻畫的一絲不茍。首先悲劇的開始就是“資源”。商業大亨看中了納威族家園樹附近蘊藏的礦物,那是無可估量的財富。同樣,在現實中,動物同樣也被視為“資源”。這種觀念在歐洲傳統中有著堅實的神學根據,圣經和中世紀的教父阿奎那都說過,動物被創造出來就是為了滿足人類的需要。《阿凡達》里納威族的原型顯然是美洲原住民,就連杰克獵殺了一頭鹿狀生物之后,奈蒂莉伏在它身上的祈禱詞都和《與狼共舞》里印第安人撫慰野牛靈魂的念白內容差相仿佛。
工業社會的“資源”觀和納威族的“共生”觀是截然對立的。正如雷根諷刺的,在獵鯊者眼中,鯊魚的價值不是一個生物,而只是昂貴的魚翅;海豹的價值在于它的陽具,這些東西據說都用來滋補那些“虛弱的東方富豪”;同樣,鯨魚也被日本人看做油脂資源;北美的棕熊作為旅游資源吸引著有執照的獵手;而東南亞的海鳥滋養著源遠流長的燕窩產業……凡是成為資源的東西,就將如被凌遲者身上一片一片割下來的肉,和自然的整體永遠分離。
身為納威族的奈蒂莉生動地解釋了與之截然相反的“共生”觀。她說,能量在世間流轉,從被獵殺的獸類流進納威人的身體,然后當納威人死亡時流進了草木,又從草木回到獸類,能量總是處在借與還的無盡循環中。所以草木鳥獸對于納威人來說不是“資源”,也不是自然專門為他們準備的恩賜,而是彼此共生在“自然圣母”中的同等族類。這不是一種簡單的史前時代的“萬物有靈論”,恰相反,是越來越多的科學發現揭示出來的一個事實。
當找到了資源之后,人類開始表演虛偽的一面,假惺惺地派杰克去同納威人談判,要做個“交易”:納威人讓出家園,回報就是避免在人類的高科技武器下種族滅絕。不出人類軍事首領的“預料”,納威人拒絕了交易。于是戰爭就開始了。毫無疑問,這個“交易”是荒謬的,一方幾乎失去了一切,而另一方一毛未拔,但人類軍事長官也許會說:我們可不是白賺人便宜,我們付出了巨大努力來壓抑自己戰爭的狂熱和屠殺的渴望。
這種說辭的確厚顏無恥,但并不只會出現在《阿凡達》里。雷根就反擊過類似的論調:對于養殖場里的動物來說,它們處在生物歷史上最好的時期,它們擺脫了自然界中生存的種種危險和疾病,幸福地度過了一生。反正在自然界里也會死,而且可能還死于掠食者之口。所以,養殖廠里的動物實際上是和人類做了個“交易”,用生命交換一段飽足舒適的生活。
交易的說法是虛偽的,只給了杰克一個小時的時間讓他動員納威人離開家園,與其說是給納威人一個機會,還不如說多給自己一些調試武器的時間。很快,剝奪迫不及待地開始了。
這樣的剝奪我們在地球上已看到太多。雷根說,當家畜家禽養殖產業化之后,地球歷史上最大規模的物種剝奪開始了。美國目前每年屠殺的動物有100億,其中絕大部分是雞。在廣州一地每年也有近萬只貓被烹成佳肴。而且和養殖場主描述的田園牧歌般的場面相反,養殖場里的動物過著及其悲慘的生活,具體慘狀在辛格和其他記者的報告中描述甚詳。
除了商業養殖之外,以科學研究的名義實施的剝奪也同樣讓人咋舌。雷根質問,每年有多少青蛙死在小學生的生物課上,目的就是為了驗證一條早就盡人皆知的神經反射現象!同樣毫無必要的試驗仍在很多化妝品、醫學、心理學、生物學的各種實驗中不斷重復。試驗是重復的,但用做實驗品的兔子、狗、猴子、小白鼠等等是不能死而復生、重復使用的。
雖然人們都說,真正的動物就是那些在自然界中自由自在的動物,但人們卻不斷把野生動物列進寵物的名單,從鸚鵡到鯊魚。再想想不計其數的動物園、海洋公園以及馬戲團,有多少動物過著凄慘的生活。
如今基因保存和克隆技術更讓人松了一口氣,人們以為,只要把珍稀動物的基因保存在實驗室里,即便它們全滅絕了,人類也有能力把它們制造出來。真的如此嗎?即使我們能夠克隆幾種動物,但能夠克隆所有的動物乃至整個生態系統嗎?
在《阿凡達》的編劇看來,人類是很難跟納威族感同身受的,所以,拯救潘多拉星的重任只能落在一個混血族身上。但諾貝爾和平獎得主施韋澤說:“在我周圍的所有生命意志中同樣都存在豐富生命、提升生命、避免被毀滅的恐怖和傷害的渴望,不管它自己的表達,我是否能理解。”所謂萬物皆同此心,人類和動物處在同一棵生命進化樹上,即便我們不是阿凡達,也能感受到。雷根說,當注視籠子里那一雙雙眼睛,你即便不明白它們的快樂,你必定會感受到它們的痛苦。我們每一個人,曾試著感受動物們的內心嗎?
-張弛
《動物權利研究》,[美]湯姆·雷根著,李曦譯
《動物權利與人類義務》,[美]湯姆·雷根,[澳]彼得·辛格著,曾建平、代峰譯
Copyright ©1999-2024 china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