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東東事件后,信訪屢成媒體熱點。近日,一個有官方背景的課題組發表文章,建議國家信訪局整合中央多個信訪機構,向各省區市派駐信訪官員,代表中央受理當地信訪訴求。這個建議被民間命名為“信訪欽差”,與沈陽大學增設“信訪方向”法學專業的話題一起,再度掀起媒體討論信訪制度的熱情。種種跡象表明,作為官方和民間關注熱點的信訪制度,如何變革、何時變革,已成為全社會共同思考的一個問題。
信訪是“群眾來信來訪”的簡稱,中國特色毋庸諱言。它的本意是為了反映民情、化解矛盾,但社會轉型導致的社會矛盾,卻使信訪漸漸成了累積民眾怨恨、加劇官民沖突的敏感區。近年來,信訪活動猛增,信訪困境雖引起各界重視,相關行政指令也不斷,卻并未見到好轉跡象。
學界對于信訪制度的變革,也爭論多年,各種論調都有。“休克論”主張完全廢棄信訪制度,理由是信訪消解了司法權威,是一種制度缺陷,背離依法治國的精神;“權力論”要擴大信訪機構權力,認為通過立法規范信訪,使之擁有有從調查、彈劾到提議罷免等方面的更大權力,使權力與責任匹配;“改良論”則認為可把信訪機構集中到各級人民代表大會,讓人民代表全面監督一府兩院,等等。
如今出現的“欽差論”,不過是把“民眾上訪”變為“官員下訪”。這其實是技術層面的補救措施,與信訪制度的變革無關。這樣或許能部分解決民眾進京上訪這一表層現象,但效果如何還難預測。信訪官員首先難對地方權力構成約束,雖是下派“欽差”,但信訪局的秘書性質,使“欽差”們最多能起到反饋信息、督促查辦的作用,并無解決問題的實權或查處權。地方上真正難以解決的群體性上訪,利益多與地方政府有錯綜復雜的關系,最后反讓“欽差”多了被地方官僚同化的可能。
信訪的“人治”色彩,使這個制度本身就有一定的悖論。信訪的目的是把民眾輿論的公開“表達”轉化為直線“上達”,分層實現對地方權力的監控。這一目的本應歡迎民眾上訪,然而由于矛盾越積越多,上訪人群卻成了不安定因素。為了政績,很多地方對一些難以解決的信訪問題,采用諸如盯梢跟蹤、強制截訪、罰款、送精神病院、勞教、辦學習班、拘留、判刑等非法手段予以壓制。這種做法,無疑強化了信訪者反復上訪的決心,地方怕什么我就做什么。如此惡性循環,導致信訪人群的雪球越滾越大,最后形成了一個不可忽視的特殊群體。信訪在制度的設計中,本是民意的“出口”,卻在一些地方異化為民意的“虎口”,民眾的“傷口”,甚至讓信訪者“三緘其口”。
有學者將信訪活動分為建言類、求決類、訴訟類,后兩類信訪人已占信訪人群的90%以上。大部分信訪者是來檢舉、控告地方權力機構或個人瀆職失職、違法亂紀,或因相關機構裁決不公,要求“青天大老爺”為民做主的。由于信訪機構隸屬政府部門,雖然層層設崗、行行設崗,但因管轄重復、責權不清,其功能多被簡化為接狀紙的傳達室。民眾訴求在復雜的黨政部門間轉來轉去,耗費大量社會成本。
信訪或許能為一些社會問題提供解決機會,但和它支付的社會成本和潛藏的危機相比,顯然是不相稱的。“信訪欽差”只是權宜之計,難讓信訪工作真正擺脫目前困境。如何讓權力在法治的框架內運行、如何擴大公民的政治參與、如何實現輿論的公開監督、如何確立司法的最終權威,依然是信訪變革所必須面對的問題。(葉匡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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