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被迫和同監(jiān)監(jiān)友玩“斗地主”,每天喝二三十斤涼水,不到兩個月時間,一個原本健康的青年,心脾腎胃等臟器嚴(yán)重受損,血壓一度達235/133,生命垂危,后經(jīng)長達9個月的住院治療,命保住了,但人卻成了廢人。
發(fā)生在(河北省石家莊市)贊皇縣看守所的“躲貓貓”事件,再次暴露出看守系統(tǒng)的監(jiān)管漏洞。
每天被逼喝二三十斤涼水
2008年4月7日,石家莊市贊皇縣法院作出判決,秦英偉無罪。
當(dāng)天下午,當(dāng)法官到贊皇縣醫(yī)院宣布判決的時候,秦英偉還戴著腳鐐躺在病床上接受醫(yī)院的治療。
秦英偉,贊皇縣東街人,1982年出生,曾在北京某部服役,2002年退伍在家。2006年9月11日因涉嫌強奸未遂被贊皇縣公安局逮捕,同日被羈押在縣看守所。
秦英偉清楚地記得,當(dāng)天他被安排到5號監(jiān)室,幾天后轉(zhuǎn)入7號監(jiān),從此開始了噩夢般的在押生涯。
他說,前兩天,還沒什么事,從9月20日左右他每天要陪號長于振榮“斗地主”,輸了必須要喝涼水,用塑料大杯直接從自來水管接,一次一大杯,一斤多,一個鐘頭不到,就要喝十五六杯。
他實在受不了,不想玩了,但于振榮眼睛一瞪,“不聽話是吧,找挨揍。
秦英偉被迫接著喝。
一般情況下,都是午休后,于振榮睡醒了,就叫他和另一姓杜的到外邊放風(fēng)的小院“斗地主”,有時晚飯前再來第二次。
平均一天秦英偉被迫要喝二三十斤涼水。他說,看守所給每個監(jiān)室配一個綠桶集體打水用,裝滿了約30斤,陪號長“斗地主”一次就得喝大半桶或一桶。連續(xù)喝了快兩個月,到天冷了該來暖氣了,才停下來。
開始,秦英偉還不知道自己的身體被徹底搞垮了。
他只知道,那些天,喝的是水,嘔的是水,拉的也是水。
先是胃沒感覺了,吃多少沒飽,一次他吃了六個饅頭,啥事沒有,不吃也不餓。
然后是身上長滿了疥瘡,紫紅紫紅的,在腿內(nèi)側(cè),監(jiān)醫(yī)配的硫磺軟膏,抹一遍就要用三管。再后來,全身浮腫,人也像吹氣一樣虛胖起來,腿上一摁一個坑。晚上睡覺出虛汗,早晨起來被窩幾乎是濕的。
他向管教報告,管教說,“沒事兒,吃胖了!
但秦英偉知道,這可不是正常的胖。
終于有一天,秦英偉感覺左眼看不見東西了,沒幾天,右眼也看不見東西了。向管教報告后,管教帶他去縣醫(yī)院眼科看,醫(yī)生說看不了,讓趕緊去省里大醫(yī)院?词厮@下著急了,領(lǐng)著秦英偉來到石家莊市河北省醫(yī)科大學(xué)附屬二院眼科,醫(yī)生要給秦英偉查眼部照影,得先測患者血壓,一測,血壓210/135,把醫(yī)生嚇了一跳,當(dāng)天出了診斷結(jié)論:“1、高血壓(極高危)2、眼底出血。高血壓心臟病”。
獄霸為什么這么猖獗
釋放后,秦英偉被家人多次問道,“逼你喝涼水,不喝不行嗎?”
秦英偉說,他們不知道獄霸于振榮的厲害。
于振榮是“死囚”,2005年進來,他就沒打算出來。
提起于振榮的兇殘,贊皇縣幾乎無人不知。于振榮是贊皇當(dāng)?shù)厝,因同居女友曹某要和他分手,就劫了輛出租車,開車找到曹某的姐姐家,把曹某的姐姐、姐夫砍成重傷,又揚言拿炸藥包和曹某同歸于盡。贊皇刑警謀劃,想用曹某“釣”于,沒想到此人窮兇極惡,身捆五公斤炸藥,帶著雷管就對刑警下手,所幸只是幾枚雷管爆炸,但刑警大隊長李振良本人被炸得血肉模糊,一眼失明,另幾名警察也身受重傷。
秦英偉進去的時候,于振榮已經(jīng)在里面關(guān)了快一年了,早就是號里“老大”。
于掛在口頭的一句話就是,“別惹我,我一個死刑犯,怎么也是個死,誰不聽話,晚上把他脖子擰斷。”
號里一二十人,沒一人敢吭聲。
于振榮五短身材,一天他站在窗臺上喊,“看看,你們誰比我高?”嚇得這些人不管高的矮的,全蹲在地下。
秦英偉說,他也真往死里打人,用膠鞋鞋底往人臉上抽。高邑的王某,進來了天天被于振榮打,專打前胸,一打就是二三十拳,疼得沒辦法了,此人只好報告管教。后看守所給查了查,王某前胸已被打得“骨肉分離”。
秦英偉說,于打人,就是要個錢花。犯人給他點錢,這幾天就少挨點打,否則就打得重些。他親眼看到王某見了管教,撲騰跪下,“求求你,捎信給家里,再寄200塊錢吧!币驗楸淮虻脤嵲谑懿涣肆。
7號監(jiān)室,有四五個贊皇本地的,其中一個于振榮還熟悉,他就打得狠點,因為知道那人的爸爸是干部(村干部),家里有錢。
監(jiān)室有24小時監(jiān)控,但對獄霸來說,都沒用。他打人都在室外的小院里,那里四面高墻,頂上鐵網(wǎng),但沒有監(jiān)控。
有一點秦英偉一直不理解,于振榮既是死囚,給他戴個腳鐐也多少能限制限制他的兇殘,但直到于被處決,看守所對他什么限制都沒有,而秦英偉在醫(yī)院治病,9個月的時間,鐐銬都沒離開雙腳。
進去活蹦亂跳,出來成殘廢
秦英偉現(xiàn)在基本成了廢人,一個27歲的小伙子,到報社五樓編輯部,他都要歇兩氣。
他父親秦志清是個體醫(yī)生,他告訴記者,孩子徹底毀了,不能快走路,不能跑,任何活兒都不能干,只能在家歇著,隔幾天給輸輸液暫時維系著。
醫(yī)生明確告訴他,由于長時間大量飲水,水進入人體血管,導(dǎo)致血壓非正常升高,長期高血壓又導(dǎo)致人體各種臟器嚴(yán)重受損,時間短,受損不太嚴(yán)重,還好恢復(fù),時間久了就不可逆轉(zhuǎn)了。像秦英偉這種情況,即使出院了,已基本屬于終生殘疾。
石家莊市人民醫(yī)院一名主治醫(yī)師告訴記者,眼科醫(yī)學(xué)上有著名的“飲水試驗”,患者喝水多,眼壓就會升高,如果醫(yī)生懷疑患者患青光眼又不好診斷,就讓患者多喝水,再查就清楚了。
秦志清說,兒子先是眼壓高,致眼底出血,視力突然下降,實際是高血壓造成的。高血壓高得嚇人,最高達到235/135,人說完就完,同時吃4種降壓藥才勉強降下來。他說,平常是兩個管教在醫(yī)院看兒子,但宣布無罪釋放那天,看守所的指導(dǎo)員和監(jiān)醫(yī)也都來了,四個人想把腳鐐解開就走人,他不同意。
雙方一直僵持到晚7點多,秦英偉無奈才解開腳鐐回家。公安局的“安慰”是,讓醫(yī)院多給他開200元錢的藥。
“孩子進去活蹦亂跳,出來成了殘廢,怎么就沒人管!鼻赜サ哪赣H張聚花向記者哭訴說。
自從兒子被關(guān)進看守所,她就沒停止過上訪,終于等到案子翻過來了,兒子又成了殘廢,現(xiàn)在她和丈夫什么也不干了,一心為兒子討個公道。
贊皇公安:“過去這個人就有這毛病”
2009年6月25日,記者來到贊皇縣公安局。
一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秦英偉的事是“老問題”了,具體情況要問主管看守所的趙玉民副政委。
趙副政委給記者的答復(fù)是,“聽原來的看守所所長劉孟文說,好像過去這個人就有這毛病!
“看守所檔案應(yīng)該能查到!彼f。
但從事發(fā)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年多了,贊皇警方并沒有拿出秦英偉進看守所前就有此病癥的依據(jù)。
張聚花說,“我和孩子他爸,包括雙方的父母都沒有高血壓和心臟病,英偉的弟弟、妹妹,也沒有這樣的病癥。孩子關(guān)進去時好好的,出來就不行了,說我們原先就有這病,誰信呀?再說孩子當(dāng)過兵,身體不健康能行嗎?”
為了找到獄霸逼迫秦英偉喝涼水的佐證,張聚花幾乎把所知道的和兒子同監(jiān)室的監(jiān)友都找過了。很多人都非常同情秦英偉的遭遇,但都不愿說什么。只有兩個人,私下里支持秦英偉上訪,“告他們,在里頭給鬧成這樣,不給個說法還沾?”
秦英偉的事也讓贊皇公安局感到頭疼。
趙副政委說,一年多時間里,公安局能幫助秦家就幫助一下秦家,春節(jié)前還給了秦家2000元錢救濟困難。
這些,秦家都一筆一筆記著。
只要他們上訪得緊了,公安局就給他家1000塊錢,給秦英偉輸輸液,前后給了有6000元。
“好好一人兒,愣冤枉是強奸犯,無故關(guān)了一年半,還成了殘廢。就是傾家蕩產(chǎn),我也不能就這樣算了!睆埦刍ㄕf。( 燕趙都市報 記者:李文河、靜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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