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萌:有人說你付出這么大的代價,做這么一個開胸手術肯定說明你這個性格是挺倔強的一個人,就是不撞南墻不回頭的這種?
張海超:這段時間反正是我覺得是的,反正做什么事情都沒有這么固執,沒有這么堅持。
李小萌:是什么讓你變得固執了,或者說變得堅持了呢?
張海超:說白了原來就是為了活命吧,也就是那時候也為我家人,也為我自己。
李小萌:塵肺3期現在是這么確診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張海超:3期也就是塵肺病的中末期了,因為判斷這個是按粉末占肺部占據肺面積多大這樣分。這個具體后邊會發展成什么樣,我也不太了解。我家人看了這個都感覺挺害怕的。
李小萌:你自己怕嗎?
張海超:我自己感覺到沒什么。
李小萌:沒覺得怕?
張海超:沒覺得怕。以后我可能是喪失勞動能力了,但是家里邊不能給他們體力上或者是經濟上的資助,以后我還是得撐下去,還得給他們一個精神上的支持,這個人在家里邊看到挺高興的,不想給他們太多的負擔。
李小萌:我知道你是1981年的,我心情非常復雜,因為在我眼里你還很年輕,現在碰到這個情況,和你之前走進社會之前的想象差別大嗎?
張海超:前段時間我還想,人家都為以后的美好生活奔波呢,我沒準哪天不在了,我到底是圖什么呢,其實我悲觀的時候有時候就那么想,沒準哪天又有病,又不能看,沒準哪天不在了,我為誰干啊,悲觀的時候就這么想。基本上那時候這個人,像打仗的戰士一樣,好像沒有戰斗的勇氣了。
李小萌:現在呢,這種悲觀情緒出現的還多嗎?
張海超:不管說以后為我,為我家人,為這個社會,我會看我以后的康復怎么樣。我會努力干點什么,從小了說,做家人吧,不管說精神上的支持,會盡力所能及的吧。
李小萌:現在回想起來當時自己躺到手術臺上,然后做這么大一個手術,那些情景的時候,內心會覺得委屈嗎?
張海超:到現在為止沒有后悔,沒有說因為這個不值,沒有這種想法,包括我在手術臺上,其實我上手術臺是自己走著去的,不像說做手術了,腿都軟了,手術室那個大夫去病房接我的時候,我就說你推著車在前面走,到手術室以后也是自己躺手術臺上的。那個大夫就問我,你用不用止疼泵,我先問他多少錢,具體的價格他沒告訴我,大概不到一千塊錢,我說要是不用那個呢,他說不用那個會比這個稍微痛苦一點,我說那我不用了。不用那個還得我本人簽字呢,我說那我就給他寫上同意不用止疼泵,因為沒錢,那時候考慮到。
李小萌:手術完成多長時間你就醒過來了?
張海超:四點半從手術室推到重癥監護室,醒過來就是六點多鐘。剛做完手術那天,等于說大夫已經告訴我,已經確診了,是職業病塵肺。
李小萌:那時候你還在床上躺著嗎?
張海超:對。我知道這個結果也就是做手術那天,6月22號晚上7點多鐘大夫去重癥監護室看我的時候告訴我這個結果,就說海超你已經確診了,就是職業病塵肺。那個時候我家屬,我那個時候不是特別難過,因為什么,已經確診,不管說以后定治療方案,或者是以后賠付,都看到希望了。
李小萌:確診了一個挺嚴重的病,覺得沒那么沉重,反而覺得輕松一點了?
張海超:對,但是后來包括原來我那個工作單位有關部因為只有鄭州市職防所才是法定的有資質診斷職業病的單位,考慮到醫學院沒有資質診斷這個,公司方面就不予認可。
李小萌:那這時候你覺得你的努力全白費了嗎?
張海超:那時候比剛做完手術那時候失望,的確失望,因為還得去有資格的單位拿到診斷證明。反正我這個時候也沒敢想我這個路到底會走成什么樣,原來我是這么分析的,企業或者有關部門不認可這個,我拿著開胸的醫學證明,繼續去做申請職業病鑒定,那時候我沒想到,我以后精力上需要付出多少,那時候我就簡單的這個,經濟上因為我在做職業病鑒定,那個費用大概六七千塊錢,那個鑒定以后即使給診斷成這個了,下邊再走司法程序,就是這賠付什么的,到時候那個代理費就得幾萬塊錢,光在經濟上預算我估計還得好幾萬塊錢。
李小萌:你現在能感覺到一點,跟命運抗爭之后的這種稍微有一種坦然或者一種釋然的感覺嗎?
張海超:有,現在有。最起碼最終我應該是能爭取到我應該維護的那點權利,但是這么長時間,可以說贏的是我,輸的還是我,我贏的可能是贏回我那點應有的權利,輸的可能耗的是我生命,輸的也是我的精神、精力。
李小萌:你希望得到一個什么樣的賠償呢,除了治療以外?你心里有一個目標嗎?
張海超:我現在還不好說,因為這個得看用人單位和相關部門是怎么處理這個事。
李小萌:你這個職業病的診斷證明都在這了?還有可能出現變數是吧?
張海超:這個也有律師幫我分析了,到時候比如工傷認定也認定了,勞動傷殘也評了,比如說勞動仲裁給那個仲裁了,需要賠我多少醫療費,到時候公司那邊還有一個月什么的,那個事情還要往后邊拖呢,要是仲裁不成,舊要走司法程序,這個程序依然是挺漫長的。
李小萌:有專家說,也許因為你這個事情,《職業病防治法》都有可能會改寫,你聽說這樣的說法?
張海超:我聽說了,我感覺《職業病防治法》規定的就是說農民工職業病診斷這一塊門檻是有點高了,農民工決定維權的成本太高了,作為企業來說,他們那個違法成本太低了。
李小萌:接下來除了治病之外,你對自己還有什么樣的計劃嗎?
張海超:我也想一方面有效治療,康復以后找點力所能及的工作,到時候幫家里邊干點什么,找個勞動力稍微低點的工作。
李小萌:以前當你還能比較正常地掙工資的時候,把女兒送到鄭州市很好的幼兒園去上幼兒園,現在她已經回到家里了,因為錢的問題,如果一切情況好一點之后,你還希望把她送到幼兒園里邊去嗎?
張海超:是。包括前段時間我做完手術那陣,我媳婦在鄭州上班,我女兒問我,爸爸什么時候讓我去鄭州上學啊。
李小萌:女兒問你,你怎么說?
張海超:那時候我就說,等爸爸病好了以后,掙錢了讓你去。因為像我這個事,也都知道,我今年春天的時候人家的孩子是上幼兒園,我們家孩子天天跟著我去上訪。
李小萌:你能預計嗎,最快大概什么時候可以再送女兒去鄭州上學?
張海超:這個得看我以后的經濟能力,這個我自己也不敢說,只要我有能力,你就別說我現在孩子那么大了,去年剛兩歲的的時候,兩歲零兩個月就給她送到好點的幼兒園去接受基本上好點的教育,這一點上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只要有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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