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新民、莊逢甘、屠善澄、鮑克明……這些航天界響當當的功勛科學家,都曾是錢學森的老部下。11月3日,他們齊聚中國航天科技大廈,追憶錢學森鮮為人知的往事。
發明“航天”和“導彈”兩個詞
大家都知道錢學森是“航天之父”,但沒多少人知道,“航天”這個詞也是錢學森提出來的。
94歲的航天“總總師”任新民回憶說,過去大家用的比較多的詞是“空間技術”,也有人用“航空”。任新民記得錢學森說:“航空是在空氣里飛。火箭已經在空氣上面了,怎么還能叫航空呢。”
由毛澤東詩句“巡天遙看一千河”得到啟示,錢學森上世紀60年代時首創了“航天”這個詞。一開始還有爭議,后來全國人大批準成立航天部,“航天”就成了通行的叫法。
“導彈”這個詞,也是錢學森的創作。任新民說:上世紀50年代時有人叫“控制系統”;錢學森發明“導彈”這個詞,許多人不贊成。但后來也都這樣叫,因為“導”字的確很傳神。
“將來搞火箭導彈恐怕還是要靠計算機”
有一段時期,用液氧和煤油做發動機燃料,是國外熱門的研究方向。但錢學森認為,對于戰場上使用的導彈,這種方案不實用——“液氧要現裝。如果提前裝進去,發射時容易漏完。”按照錢學森的意見,中國導彈使用偏二甲肼和四氧化氮作為發動機燃料。
任新民說:“美國和前蘇聯由于液氧實驗不成功,改走了偏二甲肼和四氧化氮的路線。這是我們后來才知道的。”
錢學森的深謀遠慮,令許多人折服。火箭發動機專家鮑克明回憶說:“我學的是沖壓發動機,錢老有次跟我討論。他認為,對于速度4倍音速的導彈,煤油還可以,如果速度更高,煤油的熱值就不夠了。需要加高能燃料。”在錢老的指示下,鮑克明去國防科工委申請材料做實驗,好給未來打下基礎。
幾位老人都提到,錢學森說過:“將來搞火箭導彈要靠計算機。”著名空氣動力學專家莊逢甘說:“記得有一次前蘇聯專家訪華,我想向他們要更大的風洞。但錢老說:‘將來恐怕還是要靠計算機,導彈速度一高,要在地面模擬高溫系統,風洞要做的很大,不大好辦。’當時我還不太理解。”在錢學森的指示下,中國的計算機模擬實驗工作開展很早。如今“數字風洞”的發展證明錢老的判斷是對的。
許多人都提到,錢老看到國外一些新的技術進展,會提醒別人注意。飛行器控制技術專家曾廣商曾在文革時接到錢老的通知——有關專業要關心射流控制技術。而后來證明,這一新技術的掌握,有助于多種型號導彈的研制。
任新民回憶說,文革時有一次,錢學森聽說國外發展核反應堆,還主動去找錢三強討論,在紙上給錢三強畫反應堆和穩定棒。
“小數點后為什么有四位?”
上世紀70年代末,中國第一次潛射實驗前,要先確定落彈范圍。“定大了,人家會笑話;定小了,打不進去出洋相。”航天科技集團科技委原副主任沈新蓀回憶說,為這事大家研究了好幾個月,錢老經常聽取匯報。
有一次開會,當匯報到一個地理數據時。錢老打斷說:“這個數據,小數點后為什么有四位?這四位是怎么出來的?”
大家這才想到,以當時有限的遙感測量能力,數據都不夠精確,小數點后四位根本沒意義。錢老敏銳地發現了這一點。
任新民評價說:“他不是一個只懂理論的科學家。他很講求實際。”
任新民50年代初在國內參照錢學森的書試制導彈。書里提到用瀝青等材料做固體火藥。但始終不成功。
錢學森回國后兩人見面,任新民提出了問題。錢學森回答:“瀝青是混合物,不是所有瀝青的成分都一樣。”一言讓任新民開了竅。
回國第二天就去天安門向國旗鞠躬
中國空間技術研究院科技委原主任屠善澄比錢學森晚回國半年,跟錢學森同住在中關村。錢學森跟他聊天時說:“你呀,回了國,要把國外的思路換個樣子。要千方百計為國家服務,研究透了,就要去做。”
錢學森問屠善澄想做什么,屠善澄說是教書。錢學森回答道:“有比這個迫切的事。”
后來,錢學森籌建自動化研究會,請屠善澄來當秘書。一次,屠善澄代表錢學森出國去參加國際自動化大會。錢學森囑咐他,千萬不要上東德西德問題的套——當時兩家都要參加自動化協會,怕有人借此提出兩個中國。
“其實這個時候我們對‘一個中國’的提法,還沒那么強調,”屠善澄說:“他就和我打了這個招呼。我沒犯錯誤。回來匯報,他很高興。”
錢學森是如此愛國,“他回國后,第二天就帶全家去天安門廣場向國旗鞠躬。”原航天部政治部主任馬云濤說。
莊逢甘說:“他常講:‘外國人能的,我們也能’。他這種不服輸的勁頭,對隊伍是一大促進。”
100多新來的大學生,他挨個看望
1957年,錢學森隨中國軍政代表團來到莫斯科。鮑克明代表學習航天的留蘇學生,請錢學森去作報告。
錢學森告訴30多個留學生:一要把基礎學好,因為這是管長遠的。二是要注意學習導彈的具體技術特點,因為蘇聯二戰后從德國取得了很多火箭工作的成果。報告完了,夫人蔣英還送給學生們兩筒龍井茶葉。這次交流鼓舞了留學生們,這些人后來許多成為錢學森的部下。
對于青年,錢學森總是格外和藹,平易近人。沈辛蓀記得,上世紀六十年代自己在總體設計部時,錢老給年輕人機會,允許每人每星期去他辦公室一次,討論解決不了的問題。大家進去時惴惴不安,怕他這個大名人批評。但錢老總是用溫和的商量的語氣說:“你這個思路,換一換好不好?”他并不包辦,只是啟發,讓年輕人獨立思考。
沈辛蓀還記得,“剛到國防部五院報到時,錢老到宿舍,一個個看望100多個剛分配來的大學生。”
把寫自己的報道扔在桌上
“錢老淡薄名利的態度,值得大家學習。”原航天部710所副所長于景元1990年代曾與錢老合作辦討論班。他談及了自己親歷的一件事情,當時有位新華社的女記者找到他,提出希望為錢老寫傳記。當于景元向錢老征求意見時,錢老突然站起來,表情非常嚴肅:“于景元,你就把討論班做好,人這輩子做了什么自有定論。我還活著,不要寫。”于景元當時沒有任何思想準備,弄得很尷尬。
于景元還聽說了這樣一件事:一名記者寫了錢老的相關報道。他剛遞給錢老,錢老就順手扔在了桌子上,“我還活著,寫它干嗎?”
火箭系統控制專家梁思禮有一次籌建學會,想請錢老題詞。到了錢家,夫人蔣英出來迎接,錢老一直沒出來。因為蔣英和梁思禮有世交,兩人聊了聊家事,梁思禮就走了。一兩天后,錢老捎信向他道歉。
“他從來不題詞,怕拒絕我,讓我尷尬。所以不出來。”梁思禮說:“他做人就是這樣到位。”(高博 陳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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