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進入21世紀的軍事實踐告訴我們:除了“從戰爭中學習戰爭”,還需要“從實驗室中學習戰爭”;除了“從歷史中學習戰爭”,還需要“從‘未來’中學習戰爭”,而“未來”是在作戰實驗室里創造的。這個實驗室不僅有“斗室”推演,它還涵蓋基于現代仿真技術和分布式交互等技術之上的廣闊領域。
沒有充分的作戰模擬,將無法打贏來來的戰爭。在信息化戰爭中,作戰模擬已經成為作戰的重要組成部分。未來的戰爭不會是歷史的再現,但可能是虛擬戰例的再現。
傳統的作戰模擬主要限于模仿作戰行動,如今它已拓展到了政治、經濟、社會等各個領域,遍及從傳統的武器裝備研究、人員技能訓練,到作戰分析與輔助決策等諸方面。
作戰模擬的最大作用就是激發參與者的思維,而參與者越是深入地參與到作戰模擬之中,這種作用就越大。
新聞導引
作戰模擬是戰爭的“預實踐”。2002年美軍組織實施了“千年挑戰2002”聯合軍事推演,演習中計算機模擬任務量超過80%。其間檢驗的大量戰法和裝備直接運用到次年開打的伊拉克戰爭中,使伊拉克戰爭某種程度上成為美軍“機上用兵”的翻版。
和平時期,實兵演習是錘煉軍隊戰斗力的最高境界和最好手段,但動用人力物力較大。怎樣探索一條減耗增效、謀求軍事訓練效益最大化的新路,使軍事訓練邁入又好又快發展的良性循環?作戰模擬訓練無疑洞開了一片新天地,新頒布的《陸軍軍事訓練與考核大綱》對此作出了新的要求。帶著求解的思考,記者近日專訪了南京陸軍指揮學院作戰實驗中心的高志年主任。
高志年,南京陸軍指揮學院軍事運籌學學科帶頭人,教授、博士生導師,我軍作戰模擬知名專家,總參重大科研項目總師組成員。他主持并參與研制了多項國家和軍隊級科研項目,其中作為第一完成人獲12項國家級、軍隊級科技進步獎,并在全軍部隊、院校推廣使用;他多次擔負總部組織的重大軍事訓練活動技術保障任務。編寫出版了20多本專著和教材,發表學術論文30余篇。被評為總參優秀中青年專家,獲軍隊優秀專業技術人才一類崗位津貼,軍隊院校育才金獎,榮立二等功1次。
記者:戰爭是一種特殊的社會矛盾運動。從其登上歷史舞臺伊始,人類的目光就一刻也沒有從這個領域移開。從古至今,人類研究戰爭的方法千差萬別,但目的只有一個:贏得下一場戰爭。請您介紹一下,人類研究戰爭的方法大致經歷了哪幾個階段?
高志年:只要人類社會還存在戰爭的可能,對戰爭的研究和準備就永遠不會停歇。
我國古代著名軍事家孫武的《孫子兵法》、西方經典軍事理論創始人克勞塞維茨的《戰爭論》,都是研究戰爭的杰作。這些研究一般都基于對歷史的分析和總結,如《戰爭論》中就引用了大約300處戰例,其中2/3出自于拿破侖戰爭,它影響了整整一百多年機械化戰爭時代的軍事家。
但這種思辨型的研究方法已難以適應研究現代戰爭的需要。20世紀初,英國工程師蘭徹斯特第一次采用數學的方法來研究戰爭問題,為戰爭研究開創了定量分析的先河。第二次世界大戰中以武器效能分析為基礎而產生的軍事運籌學,將戰爭的研究提高到了現代科學的層次。20世紀后期,許多發達國家建起了“戰爭實驗室”,戰爭研究開始發生質的變化。
過去在戰爭時期我們是“從戰爭中學習戰爭”,而在和平時期我們需要“從實驗室中學習戰爭”;過去,我們是“從歷史中學習戰爭”,而現在我們將不得不“從未來中學習戰爭”。這個“未來”,就是在作戰實驗室中利用計算機模擬創造出來的。需要特別指出的是:這個實驗室不僅有“斗室”內的網上對抗,還包括基于現代仿真、分布交互等技術的野戰化實兵實裝模擬系統。建造這個能夠上演未來波瀾壯闊戰爭活劇舞臺的,就是以現代軍事科學理論、軍事運籌方法和現代信息技術為基礎建立起來的現代作戰模擬。
記者:作戰模擬是現代概念嗎?春秋戰國時代,墨翟與公輸般“解帶為城,以碟為械”、止楚攻宋算不算作戰模擬呢?
高志年:當然是!作戰模擬不是現代人的發明,古代也有作戰模擬。孫武“吳宮教戰”、后漢名將馬援“積米為山”研究山地進攻,古希臘阿基米德在沙盤上研究防御羅馬軍隊策略等都是人類早期對作戰模擬的探索。但今天的作戰模擬已不再是一種研究戰爭的輔助手段,而上升為作戰的重要組成部分。不再僅是指揮員練謀略、熟悉指揮程序和作戰環境的平臺,而躍升為檢驗作戰構想、指揮藝術和作戰理論、作戰方法的綜合系統,成為推演未來戰爭的實驗平臺。
記者:現代作戰模擬包括哪些主要方面?
高志年:廣義地說,作戰模擬包括實兵演習、沙盤作業、圖上作業、作戰分析博弈、計算機輔助模擬仿真、解析模型模擬、武器裝備仿真等各個方面。
狹義地講,作戰模擬就是對軍事(有時還包含政治)對抗局勢的推演、對戰場上作戰過程的預測(或再現)以及對作戰裝備和參戰人員在戰斗過程中的操作(和感知)的仿真。通俗講,作戰模擬就是對作戰活動的一種相似性復現。
現代作戰模擬主要功能是處理大量的作戰數據和信息,構建相應的模型和規則,創建較為逼真的虛擬戰場環境、部隊和武器裝備,通過模擬對作戰的整體或局部進行推演和分析。
記者:當前,不少的軍事游戲仿真程度已相當高,對官兵們平日錘煉戰斗力也有一定的輔助作用,但它與作戰模擬有什么區別呢?
高志年:軍事游戲與作戰模擬都是在一定的虛擬空間展開的對抗性競技,但前者主要是娛樂,而后者則是科學縝密的指揮推演,是“戰爭的預實踐”,其模型和要素都是建立在對現實各作戰要素環節嚴格科學仿真、并遵循《作戰條令》要求的基礎上的。這是任何游戲不可能達到的。
任何作戰模擬都是針對特定問題而進行的,具有明確的任務指向性。不管最古老的沙盤推演,或是現代基于虛擬現實技術的作戰模擬訓練,還是武器裝備的仿真研究,都是依據特定的問題需要來進行設計、安排和運行的,以解決問題為第一要務。因此,作戰模擬的第一步就是要確定模擬任務,裝入針對該任務的想定,確定邊界條件和過程。對任務的錯誤理解,將導致錯誤的結果或后果。例如,研究作戰方案,模擬的目的就是通過對方案進行推演,發現作戰各環節的疏漏,以對作戰方案進行修正和調整。
記者:為什么將作戰模擬稱作“戰爭預實踐”呢?
高志年:任何模擬活動都需要在一個具體的環境中完成,模擬環境是連接虛擬與現實的橋梁。理想的作戰模擬系統就像時空穿梭機,搭載著我們可以自由地在過去、現在和未來之間穿梭,在“可能”與“不可能”的領地上翱翔,而目的是為了試圖改變未來可能發生的“歷史”。通過模擬,我們可以構造出龐大無比的虛擬作戰空間,重現任何作戰環境;我們可以在作戰進程中任意穿梭,重現甚至改變過去的作戰過程,也可以虛擬未來作戰的每一個細節;我們可以“濃縮”作戰的時間,讓時間飛快地流逝以縮短等待,也可以“拉長”作戰的進程,讓我們仔細地去研究每一個瞬間下的細節;我們可以創造出任何“不可能出現的可能”,即使像全球核戰爭這樣的情況,也可以在“機上用兵”環境中構建出來。
在模擬環境中,我們可以根據給定的條件推演作戰方案和過程,計算交戰損耗,模擬每個實體各個行動的每一個細節,不斷地輸出并表達作戰或戰場景況與態勢。事實上,美國海軍的“網絡中心戰”、空軍的“全球參與”戰略等,以及近十余年來美軍參與的幾場戰爭,都經過了大量的戰爭模擬研究,很多戰爭就是“機上用兵”的現實翻版。
記者:現代作戰模擬對我們提出了哪些挑戰?它對我們研究戰爭有什么啟示?
高志年:戰爭模擬技術是信息化為軍事研究奉獻的最大“禮物”,也是最有力的工具之一。我們應該充分認識到它的重要性,重視戰爭模擬技術和戰爭模擬實驗室的發展,以它的局部跨越,帶動軍事理論研究水平的整體躍升。這與錢學森認為軍事運籌學應該作為軍事學科的技術理論基礎、軍事系統工程應該作為軍事學科的應用理論基礎的看法完全一致。
可以設想,如果我們能夠采用跨越式的方法,首先重點發展適應未來信息化戰爭的作戰模擬實驗室和作戰模擬分析方法,使得我軍的各項軍事理論研究、訓練與武器裝備發展工作,都能建立在作戰實驗室的虛擬實踐基礎之上,那就可以為提升我軍打贏信息化戰爭能力闖出一條科學發展的新路。這是一項基礎性的工作,比單獨發展某個武器所起的作用可能更大。
記者:作戰模擬技術對推進一體化聯合作戰訓練有何裨益?
高志年:事實上,對未來的作戰分析、聯合作戰的訓練,只有在統一的作戰環境中,才能真正達到“聯合”的目的。當然,這對作戰模擬系統的研制、戰爭實驗室的建設,將會提出更高更緊迫的要求。可以預計,在21世紀,軍事領域的數學應用水平將可以和經濟領域媲美,那時的作戰理論必須在戰爭實驗室中產生并接受檢驗,但如果我們的指揮員們還在以傳統的方式帶兵訓練,準備傳統的作戰、軍事理論工作者還在歷史的故紙堆中尋找未來作戰的靈感、武器裝備研制人員還在為那些傳統的工業化時代武器操勞而無法預知在未來戰場上的作用,這就是作戰模擬的悲哀。過去認為作戰模擬只是一種附加的手段,而在信息化時代戰爭中,作戰模擬已經成為作戰的重要組成部分。沒有充分地作戰模擬,將無法打贏未來的戰爭。(柴永忠)
Copyright ©1999-2024 china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